那药汤一煮就是一个时辰。待谢风拉着顾飞鸾的手、把人从浴池里扶出来之时,顾飞鸾只觉得自己双腿都在打颤,身上每一块骨头都软绵绵的,脚下一滑,人便栽进了谢风怀里。
自然又是靠在谢风怀中,被谢风擦干了身体与长发,再横抱到了榻上。
“鸾儿这般娇软的样子,倒真如那诗中所说。”谢风摸着顾飞鸾的脉,见他体内余热渐退,脉搏亦慢了下来,方才他体内的寒冰势抽了出来收好,又换了温养肠rou的药势塞上。
“什么诗?‘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么?”顾飞鸾乖顺地分开腿任由谢风动作,嘴上的话听起来却不大欢快。
“怎么,鸾儿觉得不像?”谢风缓下语气,轻声问道。方才顾飞鸾在池中浸浴,谢风看着那煮浴的药露从他白玉般的肩头滑落的模样,便情不自禁地想起“温泉水滑洗凝脂”的词句来,自觉再相像不过,实在不知顾飞鸾究竟觉得哪里不妥。
“‘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自然不像。”顾飞鸾道,“主人也不是昏君。”
谢风怔了怔,温声道:“确实不像,是我失言了。”
尽管嘴上这么说着,谢风却觉得这词句更像是一句谶语了。天长地久有时尽也好,一去心知更不归也罢,皆是两人来日要面对的宿命。
“主人……”见谢风陷入沉yin,顾飞鸾亦猜到他心里在想什么,撑起身贴过去,握着谢风的手道:“主人今晚可否留下?”
“鸾儿。”谢风看着他眼里的祈盼,禁不住心中一暖,可也只能摇头,道,“我若在此留宿,只怕明日定王便要来问我要人了。”见顾飞鸾双眉一蹙,他又不忍心起来:“我陪鸾儿躺一会,等鸾儿睡着了再走,可好?”
顾飞鸾自然没有说不的道理。谢风卸了外袍,陪着他躺在榻上,又把他抱进了怀里。只隔着一层亵衣,谢风身上冷水竹的味道便比平日里更浓郁些,顾飞鸾闻着这味道,心思便渐渐安定下来,忍不住伸手抱住了人,想着日后若能天天在他怀里入眠,该是什么光景。
便在此时,一个念头突然从他脑中生了出来,把原先激起的三分睡意全然打消了。
“主人……”他抱着谢风,用极轻的声音掩饰着声线里轻微的颤抖,“主人可有婚配么?”
这话一出口,顾飞鸾便觉得自己失言了。本朝男子多在弱冠前便完成婚配,谢风看容貌不过二十有余,可他曾说自己做了八年的司主,想来大约已经过了而立之年,又生得这般温润俊朗,怎可能不曾婚配?即便说他家宅里头养着七八房妾室,顾飞鸾也是信的。于是话音刚落,顾飞鸾便暗自后悔,想着若是他此刻真能与谢风一生一世,问也就问了,偏生是在这前路未明、鱼水偷欢的情形之下问出这话,实在太不知趣了。
“不曾。”谢风的回答却出乎顾飞鸾的意料。
“怎会?”顾飞鸾惊讶地抬起头来,正对上谢风笑意盈盈的眼。
“我生来便对女子力不从心些,索性不娶,免得耽误了人家。”谢风笑道,“好在家中两位长兄顶着香火之事,父亲也便随我去了。”
顾飞鸾听他这样说,心中自然欢喜,抱着谢风把脸埋在了他怀里,忽而又生出一丝莫名的惆怅来:“主人高义……只是如此一来,便没个体己的人照顾主人了。”
“鸾儿这又是什么话。”谢风伸出手来,用手指替他顺了顺披在身后的黑发,“我活了这么多年,有手有脚的,难道还能照顾不好自己么?倒是鸾儿,如今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用我照顾的。”
这话里带着几分调侃的意味,倒是把顾飞鸾逗笑了,笑完之后想到他平日里是如何“照顾”自己,又禁不住脸红,把脸埋进谢风怀里不再说话,抓着人亵衣的衣襟闭了眼,很快困意涌来,沉沉睡了过去。
往后十余日里果然如谢风所言,每隔上两三日,顾飞鸾便要去那药汤里煮上一回,每次煮浴,谢风都在池旁陪着。余夏未尽,即便到了夜里,浴房仍闷热着,顾飞鸾怕谢风辛苦,便不想让他陪自己坐着,谢风却说这药汤煮浴必须要有熟悉药性的人时时看顾,好防着浴池里的人被煮得热晕过去。
顾飞鸾自然不知道此话有几分真,毕竟这药汤煮浴大约不是每个娈奴必修的东西,他不曾在娈册上见过。谢风既不走,他便会趴在浴池池壁上与谢风说话。有时候是谈些诗书,偶尔也说说朝堂上的事。
“说起这个,上回与鸾儿所说江南水患之事,前些日子圣上已派了定王和怀王亲赴江南协理……这番阵仗,想来会有成效。”
“怀王?”顾飞鸾怔了怔。自上一回与定王相见已过去将近一月,那日怀王曾说会每过半月来看自己一次,这一月来却一次也不曾见过。顾飞鸾以为是他来得不巧,正撞上谢风为他煮浴,抑或是这一月来夜里的守卫多了,让他不方便进来,却不曾想过,他原来是领了圣旨去了江南,故而无法前来。
“怎么?似乎比起定王,鸾儿更关心怀王一些?”谢风固然不清楚怀王与顾飞鸾的关系,可心中亦察觉了几分,不禁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