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沙飞扬,黄雾笼罩,公路空阔笔直的拉到极远处去,旁侧除过几排森寂的高木,就只剩一望无际的斑驳黄草地。风也是土色的,卷着干与热的沙尘,枯索而过。
一位青年在这儿沉重地走着,拖曳他不成样的鞋底磨在沥青地面,耐着午后的炙烫前行。他原本白如润玉的脸,因受风的凌虐盖了层干沙皮,却也遮不住那美丽的模样——淡秀的眉,大而漆黑的眼,Jing巧的鼻与嘴,是偏向女孩子的俊俏。他身材颀长,此时微微佝偻拖沓,随着步子垂死一般地晃动。
青年名叫刘天元,在这条似乎是通往地狱的公路上已行走了近五天。路上未曾遇见什么人,这里的居民大多向官方通告的B城去了,变故来临时,他刚乘上返途的巴士。瞬时间,司机溃逃,乘客四散,刘天元就此被撇下。他只有身上带的一点零嘴与饮料,这些天靠它们的勉强供给撑下来,但现在也濒临极限了。
刘天元眯眼看去,入目之处皆是涩黄与猩红。血一般的天浓郁地浑浊着,连结远方发热颤抖的土色,沉闷地弥漫出死地的荒芜。他嘴里像是填满黄沙似的干哽,张口吸气,却永远得不到氧,喉间充塞着窒息的痛,吞咽几下,连一点shi黏的唾沫都没有。
这个可怜的漂亮青年喝不到一口水,但他浑身冒汗,shi透了自己泛黄的白短袖,这便耗去他体内的所有水分。
现在是下午一点光景,夏日里气温最为热辣的时候,也是刘天元这几日最痛苦、最濒近死亡的时候。
今天,也许他撑不过去了。
此时的刘天元胸闷气短,手脚发软,脑袋嗡嗡直响,他喘气停了脚步,缓慢地蹲下身,可眼前呼啦啦一片黑,腿下一个趔趄,整个人向滚烫的路面扑去。
刘天元摔在地上,被烫的要跳起来大叫,但他毫无气力,只是瘫在冒着热浪的路面上微微皱皱眉。挨过去最初始的热,刘天元从脚底与指尖奇异地泛起了凉意,竟让他浑身发抖,这冷颤持续许久,像是人发了病,可怖地痉挛。
他眼前全然是模糊浮泛的昏黑,耳旁嗡嗡作响,昔日几幕回忆朦胧的在脑海闪现出来。他努力地睁开眼,却什么也看不见。
困倦茫然席卷了全身,rou体上的痛苦也逐渐麻痹,刘天元恍惚间意识到他正在迎接死亡,但求生的本能,使他强撑着与生理上的松弛作对……
……
杨颂救起刘天元时,这个将死之人还半磕着眼僵硬地看过来,那是他极度恐惧的抗争。杨颂唤他几声,没回响,就知道青年其实早已昏死过去,只是身体本能地做出反应。
“真是厉害。”杨颂咕哝着把刘天元拖放至车后座,给他喂了水。起初灌不进口里去,溢洒了大半,多次尝试后杨颂索性捏开他的嘴,硬是往里倒,这下刘天元喉间终于有了吞咽的动作。
用过几瓶水后,刘天元慢悠悠地转醒,杨颂见他眼里逐渐清明,便不再多管,回到驾驶座发动车子继续赶路。
刘天元把昏迷间的事模糊地记了个大致,知道是开车的这个男人救了他,感激之情满溢于心。他眼里盈泪,颤巍巍地要开口道谢,杨颂听到声响,便说:“吃的跟水都在你跟前,随便拿。”
“啊……好……好的。”刘天元这时才发现身旁堆满大量的食物与瓶装水,几乎掩盖了整个右车门。他刚喝饱水,喉咙甚至因为过度的吞咽撑痛不已,胃里也咕咚咚的骤疼,于是他拣起一块压缩饼干,轻轻地撕开咬了几口。
葱香油腻的口感让刘天元猛泛恶心,他硬是强吃了大半,那不适感才逐渐消退,心情也好起来——他自己终于有了活着的实感。
刘天元抬眼去看杨颂,只能见着对方宽阔的背与利落的后脑勺。他嗫嚅着,最后真诚地说道:“我当时真以为自己会那么死掉……谢谢你。”
“小事。你是本地人吧?”
“嗯。前几天放假,才坐车回来,谁知道……”
“那就好。”杨颂打断他的话,语气很是轻快:“你知道岩家巷怎么去么?”
“知道,我家离那里不远。”
“很好。”杨颂笑了,“劳烦你领个路,我叫杨颂,怎么称呼你?”杨颂心情愉悦,他微偏过头,露出线条英锐的侧脸。
刘天元看到杨颂相貌不凡,心中更是仰慕,他脸上漫起薄红,小声地答道:“刘天元。”
互相认识后,他们就这场灾祸聊了许久。单对刘天元而言,事情其实早有预兆。不管政府怎样压下媒体疯狂的通报,风声还是循着缝隙蔓延在C城各处。他隐约知道,沿海的几个城市出现了骇人听闻的“疯人”,肆无忌惮的咬杀,连连登过几十条死亡通告。一夜之间,“疯人”越来越多,形同丧尸,造成严重的恐慌。
再后来这件事就没有了任何消息,网上,线下,再无踪迹。像是暴风雨前的平静,惊疑笼罩在整个城市上空。
那天,刘天元下了火车,刚搭上大巴时,车外人群忽作鸟兽状纷逃,叫嚷大喊不断,他只听到:“杀人了”,而后便是什么“疯人”“丧尸”,可怜的司机师傅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