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瑞香回来后,两人便再也没有分开过。在一起的时候还睡不安稳,分开那就更睡不成了。不只是皇帝离不得瑞香,瑞香也对丈夫十分放纵,以他的热烈缠绵佐证自己的存在。
两个人坐卧起居都在一处,亲近默契令原先根本不相信他是圣元皇后的宫人们都沉默了。毕竟如果不是的话,哪儿来这种对皇帝的了解与熟悉,轻轻松松就能把皇帝安排好?
宫人内侍命苦,一入宫门深似海,再无机会出去,能够出头也未必不苦,笃信佛道的人多的是,转世来生,天仙下凡成为皇后这种说法他们是很相信的。李元振那个仙人重新降临的说法,很快就在宫里流行起来。
消息一旦传出去,也就难以控制到底怎么传,传到哪里去,因此宫里必须尽快作出反应,定下名分,免得节外生枝。
次日上午,景历出宫去万家,瑞香还在床帐里睡觉,皇帝坐在床榻边,头也不梳,衣服也不穿看着他,只觉得心情平静又煎熬。
他已是想通了,不在乎煎熬的底色,只抓紧眼前的真实。人会爱才会痛,痛总是不可避免的,活着每一次呼吸都痛,时间长了也就习惯,痛苦不会麻木,可是人会学会与之共生。
这十年他已经明白,天意弄人,痛苦煎熬担忧都没有用,人在天地之间实在是太渺小了,就算他是人间帝王,也一样会被命运一掌击倒,天旋地转,什么都留不住。既然如此还不如破罐破摔,若是再度变成个笑话……他宁愿一死,彻底了结这堪称滑稽的波澜起伏。
心里转着自暴自弃寻死觅活的念头,皇帝的表情却很平静。他看着瑞香呼吸,胸口一起一伏,面色红润如海棠春睡未足,浑身上下都是一夜缠绵后的娇慵,便忍不住去摸他温热的脸,这就心满意足,微笑起来,只觉得自己能看到天荒地老。
瑞香睡得安稳,他便觉得松了一口气,也不打算叫醒了他,就连自己其实也不想起身。帘外宫人静静等候,滴漏不知道滴了多少声,瑞香终于慢慢醒转。
他半梦半醒的时候就察觉到了皇帝的目光,觉得那目光灼灼,专注却不炙热,在这种注视下他可以一直睡,但又非要勉强地睁开眼睛。
皇帝见他艰难地半睁开眼,第一件事就是伸手过来,便不由融化了,俯身温驯地靠在他怀里。瑞香双手抱住他很有分寸,并没有压坏自己的头颅,上下摸了摸,渐渐找回几分清明,想起来今日还要见家里人,便柔声哄赖在自己怀里,比孩子还脆弱的丈夫:“怎么头也不梳衣服也不穿?这样敞着怀,难道不怕又病了?起来罢,今日还要见家里人,怎好一味懒着?”
皇帝很依恋地靠在他软热的胸口,并无丝毫情欲气息,转过头来只在双ru之间亲了亲,便应声而起,自己来给瑞香穿衣服。
在两个人的记忆里,最鲜明最习惯的还是从前的瑞香,虽然也曾经这样娇小过,可那时候皇帝也还是个少年,两人的身体始终很相称。现在皇帝将他抱在怀里,简直轻轻松松就能单手举起,实在觉得他脆弱又娇嫩,整个人都像个洁白馨香的花苞一样,动不动就把他抱在怀里。
他已是独自能够抚育三个孩子长大的那种父亲,将瑞香抱在怀里给他穿衣服的动作那么温柔熟练,穿得又快又好,时常叫瑞香恍惚,好像自己确实是个孩子,叫他心里泛起一阵带着罪恶感的悸动绮思,好似昨夜真的同足以做自己父亲,平日也确实将自己娇宠怜爱的年长男人翻云覆雨做一对鸳鸯,顿时便不自在起来,又被勾起内心罪恶的贪婪。
皇帝认认真真捧着他的双足给他穿上绢袜,瑞香便忍不住凑过去在他脸上亲了亲,整个人都扑在他怀里。皇帝也不问他做什么,在想什么,搂着他沉默了一会,两人都从亲密中汲取勇气,看上去是抵死缠绵,情深不可自抑,实则不过是身心都以此为生。
此时,太子已经到了万家,与祖父母见面,请求二人屏退左右,细说来龙去脉。
圣元皇后去的时候才二十五岁,他是万家夫妇的幼子,有他的时候万夫人已经快四十岁,将他看得掌上明珠般,真是个镇日高擎在掌。白发人送黑发人,瑞香还留下三个稚儿,怎能不叫人摧心断肠?
起先万家人怕的是三个孩子尚幼,宫里若有新宠,皇帝若是续娶,则恐怕三个嫡出的孩子为人忌惮,不能见容,尤其景历是幼年便封了太子,有正嫡的名头,却没了作为皇后的母亲,再有继后,他嫡长子的身份便会立刻尴尬起来。
万家人只能在风雨飘摇,心痛欲死中支撑起来。
随后,他们便发现或许不必担心继后幼子之事,皇帝不仅毫无续娶之意,甚至还……哀痛过度,不能自已,于是作出种种失常之事。三个孩子被留在紫宸殿由皇帝亲自抚养,而皇帝自己则在年复一年,形容减损,意兴阑珊,脾气极差,时常的不理朝政,又时常的大开杀戒,朝中上下俱是担惊受怕。
以季家历代皇帝生平来看,情种也有过,疯子也有过,暴君也有过,对臣民天下而言,碰到哪个也只能忍耐。而皇帝令人头痛难以侍奉处,在于他三者皆有,却仍旧不失对局势人心的掌控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