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香这一觉睡得很沉,也很安稳。身上有徐徐凉风吹拂,即使是燥热的夏日也令他觉得很舒适,只是越到后来床帐内萦绕着的一股陌生又熟悉的香气就越来越清晰。他警惕的本能逐渐被这香气幻醒,半梦半醒之间开始无边无际地思索,究竟是在什么地方闻到过这股独特的香气。
幽微,苦涩,缠绵不去,令人印象深刻,且留香如此持久……
瑞香对香道颇有了解,自身也是个中高手,不用多久,他忽然回忆起新婚第二日与丈夫一同入宫谢恩,含元殿里的紫铜博山香炉里逸出袅袅青烟,舒卷如云,盘绕而上……
龙涎香!
想起了这一点,瑞香心中警兆忽现,猛然睁开了眼睛,看向旁侧。他醒得突然,身体适应不来,片刻间额头就沁出冷汗,可睁眼所见的一切,却似乎一如往常。
他的丈夫倚在床侧,眼神温柔地看着他,手执一把白绢扇替他扇风纳凉,床帐半垂如水一般柔软,从卷起的一侧可以看见明亮的正午日光。四下里安稳静谧,一切如常,“齐王”的眼神更是不曾变,见他醒来,还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还是热?怎么忽然出汗了?”
瑞香躺在床榻上保持着醒来时的姿势,一动不动,只悄悄握紧了手心,深深吸气 。床帐中的龙涎香并没有散去。
世上怎可能有和丈夫长相一模一样的人,且还能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王府内室,自己的床帐里?瑞香心中觉得匪夷所思,可更不觉得是自己的判断失误。一来龙涎香向来只有皇帝能用,二来他记得很清楚,午睡前还和侍婢提及不知道此次行猎丈夫什么时候能回来。
齐王夫妻及属官就藩也有数月了,此时正是一年中最热的时节,胶东郡甚至整个山东匪患未除,甚至愈演愈烈,因此齐王自从来到即墨后便时常以出猎为名暗中查访。
前日他才离开,不可能这么快返回,更何况昨天瑞香还收到丈夫的书信,知道对方根本来不及返回。
想到丈夫曾经做过的那个梦,瑞香觉得自己心里似乎有了底,但还是不肯放下戒备,直言问道:“你是谁?”
他知道丈夫有在所有触手可及的地方留下武器的习惯,但更知道自己从未受过训练,与其试图以武力取胜,还不如以口舌,便干脆开门见山,试一试对方的态度。
近在咫尺,还没停下扇风的“齐王”微微挑眉,目光中有几分惊诧,但也有些欣赏,又仔细看了还没起身,躺在床榻上不动的瑞香几眼,肯定道:“看来他是什么都告诉你了,你也立刻就想到了,对不对?”
这番话虽没头没尾,但瑞香也听懂了,这就是当上皇帝,见过了十九岁的越王的那个齐王。他微微松了一口气,被对方身上携带的龙涎香提醒,多了几分矜持,便试图先坐起身再说。
皇帝却很淡然,甚至伸手扶了他一把,见他行动小心翼翼,坐起身后服帖的衣料又勾勒出一个微微隆起的小腹,便不由微笑起来:“你有身孕了?看这大小,该是有四个月了?”
瑞香见他温柔,竟莫名赧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低头道:“嗯,是满四个月了。”
他们二月离京就藩,现在已经是六月,算一算,瑞香差不多是刚离开长安,就怀上了孩子。虽然一路车马劳顿,但这孩子却很安稳。
皇帝伸手摸了摸他的肚子,目光复杂,带着几分柔情:“你还好吗?即墨不比长安,医者,产婆,nai娘,嬷嬷全都要提前准备好,临时再找可就来不及了。”
严氏总有万分不好,但毕竟是大家之女,管家理事是一把好手,这些琐事也安排得妥妥当当,只是当时两人毕竟都年轻,他又一心想的是建功立业,她生产前后经验不足,家人又远在千里之外,着实吃了苦头。
瑞香心思不像她那样沉重,可有些事,没必要发生在他身上。
见他这样关心自己,瑞香不知不觉放松几分,答应下来:“我知道了,多谢你。”
说来,这种感觉是很怪异的,分明他与自己的枕边人一模一样,但瑞香偏偏就是察觉得到清晰的差异。这或许就是不同的时空带来的微妙感受,瑞香不由问:“殿下说起过,他见到您的时候是十九岁,那时候您已经三十二岁,不知道于您而言,时间是否和我们的一样呢?三千世界,着实令人难以参透。”
若对方真的已过而立之年,瑞香也就不奇怪自己对他莫名尊重敬畏了,帝王之气毕竟不是虚词。
皇帝道:“你几岁了?”
瑞香据实而答:“今年八月就十六了。”
他的生日在中秋节,距离现在还不到两个月。
皇帝又看了看他肚子上微微隆起却不容忽视的那道温柔弧度,脸上闪过不容错认的羡慕与怀念,来看他的脸:“我还是三十二岁,没想到你们这里已经过了五年。我知道自己,若见到一个最好的未来,绝不可能按捺得住再等待那么久,想来他是在你十四岁的时候闹着要娶你的吧?”
不知为何,见他轻易洞穿事实,瑞香却不觉得害怕,只是心中渐渐生出敬佩之情。二人你问我答地互通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