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挤得一句话也倾吐不出,变得笨嘴拙舌,不能像他用画笔倾诉表达时那样轻松流畅。
“我没有你说得那么好,而你,本来就很好很好,好得用尽一切美好的辞藻去形容去堆砌都嫌累赘。”夏棉道。
不是因为我,不是这个亏欠你太多的、肮脏不堪的我。
夏棉的眼眸潮湿一片,声音里饱含浓郁得化不开的情绪,像一杯陈年烈酒,又像一碗浓稠苦药。
谈云烨心上像是悬了一把锤子,重重狠狠地敲,“棉棉……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弄成这个样子,我能帮你我愿意帮你,不要再躲在我看不到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受委屈了,信我一次,好不好?”
夏棉的眼泪像是受了激,断线似的往下坠,偏偏又发不出任何声音,痛苦、委屈、难过全都卡在心间、喉间,炸得满嘴扑鼻的血气。
他好疼。
他好委屈。
他难过得快要死了。
好疼好疼好疼,每分每秒都好疼。
多想替江雪墨和俞骁承受一切痛苦磨难,那样,就不会这样总是心疼得万蚁噬心碎成齑粉了。
多想有人来救救他,救救他们。
多想有人来抱抱他,摸摸他的头,拍拍他的背,揉揉他的心,轻轻吹口气,然后痛痛就那么飞走了。
救救我,救救我,谈云烨,你能不能,再救救我。
夏棉的心脏在声嘶力竭地呼救,在撕心裂肺地放声大哭,脸上偏偏是狠狠的倔强的强撑的隐忍克制。
他不敢再靠近任何一个人,不敢将这被诅咒的、带着原罪的命运传染给再多的一个人,不敢再将任何一个人卷入越挣扎却越陷越深的泥沼旋涡。
他抬手去抹脸上的泪,粘过盐渍的手却蛰得眼泪越来越多,咸涩上加咸涩,脸上越来越痛,“我信你,最信你了。”
唯一没有骗过他的人。
就连江雪墨和俞骁都对他说过谎隐瞒过,尽管那是善意的。
“别去问也别去探究了好不好”,夏棉嘴角止不住地颤抖下撇,再一次选择对没对他撒过谎的人说谎,“他知道了,他不想要我了……”
一说出口,眼泪像是夏日大雨,倾盆而下,苦涩冰凉的花果味激得人都忍不住打颤。
谈云烨知道夏棉是多爱江雪墨,便清楚说出这句话时一定是痛到如利刃割喉。“不问了不问了”,他上前抱住单薄如翼快要折断的夏棉,轻哄的声音绵软如云,“我不问了,棉棉乖……”
我要你,我最想要你了。
谈云烨放下一切事务,陪着夏棉到处走走逛逛,去了谈云烨的画室、画廊和艺术馆,夏棉总是很安静专注地欣赏那些画、雕塑、瓷器……一切艺术品,听他讲那些艺术背后的故事或者很专业的知识。
他说起这些的时候总是热情高涨滔滔不绝,而夏棉没有一丝倦怠和不耐,偶尔还会像以前一样调皮孩子气地开上两句玩笑,说谈云烨“手缠万贯”,动一动手画几笔就是价值连城,他要是有这样一双手非得揣在怀里每天擦得锃光瓦亮丁点灰尘都不沾。
每当这个时候,谈云烨都想用他说的那双“价值连城”的手,捧起那清瘦白净的脸庞深深浅浅地亲吻,想汲取花蜜果酒,想告诉他在我面前你不用强颜欢笑。
一筐一筐的梅子被一点点腌好、熬制好,装进了透明的罐子里,阳光蜂蜜黄油一般的金色,一罐罐全都冷藏了起来,像是保存了一整个梅子味的夏天,能享用很久很久。
白瓷碗梅子酱,夏日热风,凉水酸酸甜甜叮铃当啷。惬意到让人想把脸贴在凉丝丝的瓷碗壁上阖上眼,懒洋洋地睡一觉,再睁眼便是金灿灿的秋天。
万里无云的一天,谈云烨靠站在一棵柏树下,闲闲散散,阳光穿过层层叠叠的枝桠绿叶,被剪成细碎的光斑。
微风一漾,撩起他纯白的衬衫衣摆和细碎的发梢,细碎光斑浮动游弋,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一身往那随意闲适地一站,那常年浸泡在各种艺术品里的人,优雅浪漫的气息就自然而然地弥漫潋滟。
那双含情目灼灼热热地凝在不远处画板后的那个人身上,像是盯着什么光华溢彩的稀世珍宝,炽烈得宛如云上之烨,夏日盛光。
画家第一次给人做模特,很奇异很酥软的感觉,尤其是那个让他入画的人,是他初见时就觉得生来就该在画里的人,是他心爱的人。
夏棉时不时抬头看他一眼,尽管那面庞如何他什么都看不清,但不妨碍他觉得眼前的这个人眼前的这幅画面一定雅致到了极点。
多少少年时的时光与画面在他眼前穿梭掠过,他这样生在嘈杂小城,长在脏污陋巷的人,第一次执起画笔,第一次触碰到这阳春白雪高雅美丽的东西,都是谈云烨教给他的。
想念江雪墨想念到抓心挠肝、夜不能寐食不下咽的时候,画了一张又一张,千姿百态,笑着的、哭着的、脸红害羞时的……那是他唯一能辨得出的人,也是他唯一能画、还能画得栩栩如生的人。
多少年,漫长到夏棉已经忘记了具体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