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最痛苦的事不是在心火燎原过后万念俱灰地终结死去,而是在剜心剔骨的剧痛之后,仍旧是徐徐铺展开的又一个明天。
心痛已经成了夏棉的常态。
不光是心理上的,更是生理上的。
不光是生理上的,更是心理上的。
就像那恐怖至极的幻觉一般,Yin魂不散的痛感让夏棉几乎痛到麻痹,脸上只剩下灰白的木然,他做不出狰狞的表情去愤恨,也做不出哭泣的表情去悲伤,那是一种濒临死亡等待死亡的麻木姿态。
在那之前,他还剩两件事要去完成,然后,就永远不会再为任何人心痛到灵魂碎成齑粉了。
这单薄孤寂的灵魂已经负重负伤太多,Jing疲力尽到无法再前行半步了。
不是他在等待解脱,而是世人欠他一个解脱。
爱也好恨也罢,执念也好不悟也罢,这三千尘网已经将这朵纯白的棉花浸满了饱胀的尘灰,他这朵最厌恶肮脏的小棉花,厌倦了滚滚红尘,想要回家了。
天上的云无法降落到地上,冬天的雪去不了夏天在的地方,一单骁将注定不会驻守在只有一个人的世界和疆场。
他想要从哪儿来,回哪儿去了。
“小夏”,容嫂见夏棉又在睁着显得过分大的眼睛发呆,这种死人幽魂一般的神情,除了一开始让她有些发毛发怵以外,越来越让她觉得心疼。
因为那样的眼神,让她想起她父亲得了贲门癌去世之前的那段日子,整整一年,真真是滴水未进,再硬朗再坚强的人,在病魔这样的刀刀凌迟般的折磨下,求生意志都会被煎熬凌虐得溃不成军,都只剩下万念俱灰,只求一死。
这样年轻的孩子,居然也露出这样的神情,稍稍想想就能猜到这该是承受了多大的痛苦。
怎么能不心疼呢,这本该是花一样岁月光一样的年纪啊。
“小夏”,容嫂靠近窗边,说话的声音很轻,不敢惊扰到他,“我们把这点红枣阿胶汤喝了,林先生说下午就能来接我们出院了。”
她捧着蒸腾着热气的白瓷碗,也往窗外看过去,正午的阳光倾泻下来,像腰缠万贯的富豪财大气粗地挥霍豪掷一般,瓢泼而下金灿灿的光亮闪闪的,照得葱葱郁郁的树木叶子反着绿油油的光。
来来往往的病人、家属或是医护人员虽然眯着眼,满头大汗,但那是生命在阳光下舒展毛孔放肆呼吸的模样,热烈而自在。
“小夏,咱们吃点东西养好身体,你看你还这么小,就该像你的名字一样,活在外边这样的光景下,有一句话怎么说得来着?嘶——叫——想起来了,叫——骄阳似火,恣意夏花呀。”
夏棉停驻在天空中的一朵云上的视线,缥缈地随着云卷缓缓地动了动,两扇睫毛徐徐垂下时,眼睑下那两片Yin翳更加浓重。
夏天不光是白白的,绵绵的,也会是灰灰的,沉沉的。
夏天不光有云上之烨,也会有暴雨的,还夹着会砸倒花的冰雹。
稀里哗啦。
是大雨倾盆的声音。
噼里啪啦。
是冰雹滂沱的声音。
咯吱咔嚓。
是花枝折断的声音。
呜呜啊啊
是放声大哭的声音。
夏天,不光是,棉棉的。
一只苍白纤瘦骨节凸出的手缓缓扶住了那只白瓷小碗,然后接了过去。
容嫂脸上一喜,刚要说点什么,就闻到了熟悉的焰硝味,她一回头,看见夏日也是黑色刺绣衬衫的高大Alpha不知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病房。
可能来得比较急,也可能是这人本身就十分怕热,额前的发丝有些shi和凌乱,敞开两颗扣子的襟口露出的一小片锁骨,也盛着一层薄汗。
而事实上,他确实也是来得比较急。
夏棉的沉闭的浓睫开始颤动那一刻,他突如其来地感到慌乱,如临大敌似的,在反应过来之前已经离开病房了,或者说,逃出病房了。
只送了个阿姨过来看顾,不过这也是石破天惊的头一回了。
这么些天他一直没来看过一回,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逃避面对什么,或者说,害怕什么。
夏棉瑟缩躲闪的动作?冰冷厌恶的表情?麻木漠然的无视?还是只剩悠远涣散又沉寂的眼神?
亦或是,他其实害怕的是自己不能像以往一样,从这Yin郁shi冷的颜色中获得什么快意和乐趣。
可能,更怕一点别的什么。
就比如现在,他其实控制不住一种冲动和欲望,过去将那个单薄羸弱的人揽进怀里,像照顾什么宝贝一样耐心体贴地一勺一勺喂他吃的冲动和欲望。
尽管他从未照顾过什么宝贝,也从未留意过别人是怎么照顾宝贝的,但好像,那样一朵香甜脆弱的花坐在那里,什么东西,就自然而然地萌芽了,什么东西,就自然而然地学会了。
夏棉不疾不徐地一勺一勺吃着,微垂着头,乌黑的发丝顺滑地落下几缕,鎏金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