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棉几乎一夜未眠,他很怕那一刻,曙光乍现的那一刻,因为他不知该用什么眼神再来面对江雪墨,他也不会用什么别的眼神来看向江雪墨,因为他没用过。
这一层Jing心裱糊的脆弱不堪的窗户纸被外人捅破时,夏棉像是丧失了他不堪一击但曾经完整的保护壳,再也掩藏不好、收敛不住自己的渴望,洞口嘘嘘漏着外面冰冷的风,照进来外面无温的光,也探进来方便别人窥伺探查的视线。
以前他害怕但又期待着江雪墨发现,是因为他还心存侥幸,现在连那点侥幸都没有了,就只剩惧怕。
他怕江雪墨会因为他对他产生了这种感情,而感到不自在、尴尬甚至恶心厌恶,他们两个甚至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亲密无间地自然相处,相处从小心翼翼到战战兢兢再到如履薄冰,走到最后,两个人对视一眼甚至都会如坐针毡。
他还没有越界,就要承受被人拆穿越界的后果。
他一晚上偷偷起来好几次跑到浴室里照镜子,想象对面站的是江雪墨,然后练习自己的表情和眼神。
可镜子里那张泯然众人千篇一律的脸上具体是什么表情他分辨不出,看到最后只觉得异常狰狞,宛如张着两口幽幽深渊的恶鬼,吓得他脊背僵直头皮发麻,再不敢去一次浴室。
可时间从不会为谁停下,尤其是当一个人害怕它抗拒它的时候。
当一缕晨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射进来时,夏棉只能深吸几口气,装作不知道他哥哥已经知道了的事。
“棉棉”,江雪墨揉着眼睛从卧室出来,带着点睡眼惺忪的慵懒,“起这么早?我还说起来给你准备考生餐呢。”
夏棉一边摆筷子一边撅了噘嘴道:“谁叫你昨天晚上不把我搬回卧室去,睡得我腰酸背痛腿抽筋。”
闻言江雪墨笑了笑,走过去摸了摸他的头,“那我得上健身房锻炼个几年。”
夏棉伸手就捏他的脸蛋,“你嫌我胖?!!”
江雪墨哈哈哈一阵笑,摸了摸他清瘦的小脸,“还允许再长个二十来斤吧,不然卖不出好价钱。”
“洗漱去吧你!”夏棉把人一扳往浴室力推,“能不能让我在这种大日子有点好心情啊。”
江雪墨笑着去洗漱了,他一转身,夏棉不由得舒了口气。
还好,江雪墨没有避着他;还好,江雪墨刚刚没有出现一丝的僵硬和尴尬。
夏棉正呆滞的时候,忽见得江雪墨扒着浴室门边探出个头来,弯弯的月牙眼漾着清润和煦的光:“给多少钱都不卖棉棉。”
夏棉愣了一下,赶紧背对着江雪墨坐下了,垂下眼帘时两把浓睫像是乌黑的鸦羽,捻了捻滚烫的耳根,勾起弧度时带出两个盛了蜜似的酒窝。
他考了两天,没什么感觉,和当年在学校一样,会做的一定会做对,不会的就只能听天由命,
就这么麻木不仁地走出考场时,江雪墨在门口的大榕树下站着朝他挥手,旁边还跟了个高高大大衣着不凡的人,看样子,应该是谈云烨。
“考完了,带你去放风。”谈云烨也没问他考得怎么样,边转着方向盘边道,“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就在芸城?还是去星际别的地方?”他看向后视镜里撑着下巴望着车窗外的夏棉,暖风和晴光拂得他乌发飞扬发着光,“或者出国也可以。”
夏棉眯着眼,被江雪墨一下又一下的抚摸顺得懒洋洋的,“都可以,哥去哪儿我去哪儿。”
于是当天谈云烨便开车带着他们去了芸城临的海边。
他们迎着夕阳晚霞,抵达的时候已经是明月当空。
夜晚的海边,人不多,静谧得让人心痒,能听到大海呼吸的节奏,chao起chao落,悠长起伏。光着脚丫踩在柔软的沙滩上,海浪一浪一浪绵延不断地送到脚边,温柔到缱绻地冲刷亲吻着脚趾,凉凉的,痒痒的。
“这是棉棉第一次来海边吧。”江雪墨拿出手机咔嚓一声将夏棉圈进画里。“留个纪念。”
“没和你一起来过。”夏棉弯腰捡起一只贝壳,放到耳边听声音。
“你和别人一起来过?”谈云烨问道。
夏棉把那贝壳丢到他身上,“没有。”
月华如练,星辉璀璨,倒映在海面上,波光、月光和星光三种夜间绝色交织在一起,如梦似幻,空灵纯净,似乎抓一把空气,都闪着粼粼柔光。遥遥望去,那沙滩,像是什么神仙揉碎了一把银练,再掺着一把揉碎的夜明珠,随手撒在海边,闪着碎光点点。
谈云烨在背后追逐夏棉轻盈欢快的身影,莹莹幽幽的光晕在他发梢指尖眼波里唇畔边,在这缥缈朦胧,似真似幻的光色里,恍若一只灵动无忧的小Jing灵,谈云烨突如其来地胸腔酸软。
他终于见到了夏棉走出了那逼仄窒息的幽暗窄巷,走出了那昏暗破败的陋室,走出了那名为江渡横的一个人的Yin影,走出了黯淡无光的少年时代,站到了广阔无垠的天地里,他想起那一年他想让夏棉看的许多地方,第一个便是大海,一望无际的大海,在这个星球上,除了天空最辽阔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