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吱——」
门打开,姐夫走了进来。他耷拉着脑袋,整个人似乎格外的疲惫,走路摇摇晃晃,好像随时都有可能跌倒。而门外夜色正浓,周围一点声音也没有,只有远处不时传来几声模糊不清的狗叫声。
我看一眼手表,已经十一点多了。中午姐夫过来送饭,两个人甚至都没有正经的说上话,他就被匆匆的叫了出去。
我知道山东农村的丧礼一向流程复杂,但基本大同小异。加上在房间里呆着实在无事可做,无论看书还是玩游戏,心里绕的几个弯,最终还是难免回到姐夫身上。所以索性趁下午天黑的时候偷偷跑了出来。
和我们那里一样,丧礼最後一项是出丧。不等炮响,村里看热闹的人已经纷纷围了过来,说着笑着指指点点,吵的让人莫名厌烦。我站在人群中,静静地看着姐夫一手擒着引魂幡,一手搀扶着他的父亲走出来,後面跟着他的叔叔和弟弟们。
接着,中午叫姐夫的那个大爷拿着丧盆走了过来,他引着姐夫的父亲走到供桌後面,突然「砰」的一声将盆摔的粉碎,尘灰飞扬中,所有的儿孙一起跪下,趴在地上哭起来。伴随着乐队的吹打声,供桌前各种亲戚开始轮流三跪九叩祭拜,给老人做最後的告别。
姐夫就那麽跪在那里,头紧紧贴在地上。恍惚中我听到了他的哭泣声,他身体一下一下的抽泣着,似乎在极力压抑,可是失去亲人的那种痛苦远远超出他的承受之外,他的双手只能紧紧的抠着坚硬的土地。
这时,旁边一个老太太叹息了一声,跟旁边另一个老太太说:「唉,彬彬这孩子孝顺啊,他nainai真没白疼他,生了病一直在身边日夜伺候着。
「是,从小把他看到大,唉,不容易。」
一阵不可抑制的心酸,突然不可抑制的涌了上来。看着姐夫一下下抽动的後背,我再也呆不下去,从人群中仓惶逃回了房间。我无法这样眼睁睁的看着姐夫伤心难过,却只能在一旁无力的看着他。我无法容忍那个在大雨中曾脱下牛仔外套为我遮风挡雨的男生,此刻如同孩子一样哭的撕心裂肺,我却不能走上前给他半点安慰。
「姐……」我刚要开口,姐夫已经走到了我的面前。他重重的的喘着气,余光中我瞥到他眼睛红红的,眼角似乎隐隐有泪水,膝盖上还沾着不少尘土。
「彬哥。」我又小声喊了他一句。
姐夫在床边坐下来,也不看我,双眼盯着地面,不知道在想什麽。
两个人并肩而坐,却什麽都不说,屋里空气也逐渐变得凝重起来,闷的几乎让人透不过气。一只飞蛾围着灯泡来回扑棱打转,扑火一样不知疲倦似的。房间是那麽安静,静的让人心生不安,甚至难以忍受。
「有水吗?」姐夫嘶哑着嗓子打破沈默。
他终於开口了。
「有。」我连忙应了一声,站起来去自己书包里找水。「额,没有新的了,只有我剩的的半瓶了。」
「给我吧。」
我听话的走过去,拧开盖把水递过去,姐夫缓缓把头抬起来看了我一眼,并不接过,他咬了咬嘴唇,突然伸出手一下子将我拉到他跟前,接着搂住了我,头顺势靠在我的胸口。毫无防备的我在他的支配下,如同提线木偶一样定在了他指定的位置。
「抱下。」他轻轻的吐出这两个字,语气温柔,一如那次他喝醉了一样。只不过这一次,他的意识是完全清醒的。
我再也不敢动弹半分,就那麽笨拙的张开两只手站在那里,一手拿着瓶盖,一手拿着矿泉水,任由他温暖,结实的手臂轻轻的箍在我的腰际,可是身体由於激动却不由自主地颤栗着。他的头距离我是那麽近,我甚至可以清晰的呼吸到他发梢的味道,我的双臂在半空中迟疑着,哆哆嗦嗦想要从後面抱住他的头,可是每靠近一份就会像磁铁同极相斥一样又退回到原位,甚至更远。
姐夫整个人的中心似乎都压在了我的胸口,他原本沈重的呼吸此刻好像得到了抚慰,变得平和而安宁,如同睡着了一样。而我一无所思,整个人灵台清明,俗念全消。只是身体却又不争气的开始下沈,我的膝盖几乎快要支持不住,双手也开始变得酸麻。窗外漆黑一片,玻璃上隐约可以看到两个男生搂抱在一起的镜像,一个面朝镜子站着,另一个背对镜子坐在床上,他们就这样保持着一个姿势,如同电影里的特写镜头。
我不知道这一切已经持续了多久,是已经过了几个小时,还是才不过三五分钟而已。时间在这一刻似乎完全蒸发了一样,再也不具备任何世俗的意义,一秒钟甚至可以敌得过千百个小时。而我的身心全部都消融在这股不可名状,奇妙无比的感觉之中,哪怕就此死去也是甘之如饴。
直到熄灯和姐夫躺在被窝里,我还是无法让自己的思绪安定下来。我无法想象自己曾经梦想过姐夫主动拥抱我的种种,竟然会如此真实的发生。但手臂上他身体传过来的体热却一遍又一遍的告诉我,这一切并非幻梦。
「你知道吗?在这个世界上,最疼爱我的人就是我的nainai。」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