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上空的云层,无论天晴下雨,永远漂浮着一层厚厚的黄色雾霾,这总让李高登想到从工厂烟囱里冒出的烟雾,包裹着无数细碎的污染颗粒,顺着空气进入人类的呼吸道,在人体心肺内完成一个循环后,再次回归自然。
那些颗粒,对人来说无疑是有害的,可它们始终是自然的造物,远远比人存在的时间长。现代城市兴起得太过繁盛,人们沉迷于过度大生产造出的消费主义中,忽视了城市的背面。
城市的背面,柯布西耶是怎么想的呢?柯布西耶说,没有足够的住宅就会发生革命,所以要提高建筑生产力,建造多层连续的现代化高楼大厦给日益膨胀的人口提供住宅。对于人类来说,建筑是居住的地方;而对于城市来说,建筑仅仅是一种批量化生产的商品。为什么商品明明已经多到饱和了,很多人依旧买不起呢?
李高登趴在窗边,从柯布西耶到现代城市,由古老的窑洞到大生产商品房,他胡思乱想了许多问题,却想不出个正确的答案来。这问题太复杂,越想越是在否定父亲,否定自己,他停止了思考,只是呆滞地看着窗外。
穿过着眼前由无数灰尘组成的烟雾后,李高登看到飞机场的跑道一片shi漉漉的,巨大的机场隐藏在雨中。
与他印象一致,十二月的上海,又shi又冷。他刚走出私人飞机,那夹着雨滴的冷风瞬间刮了上来,吹得他下意识打了个寒颤,往后退了一步。脖子上被围住了一条围巾,他扭头一看,李高琪在他身后对他笑了笑,接着搂上了他的肩膀,一起走下了接机扶梯。
“欢迎回家。”李高琪轻轻地说,“在外面这么久,和哥都疏远了。”
李高登默不作声,在李高琪的目光注视下,他只能由他牵着走。方格围巾是温暖的,毛茸里还残留着李高琪的体温,他怀中淡淡的檀木香味扑面而来,李高登忍不住又打了个寒颤。
回到家后,保姆掐着时间上了滋补的煲汤和粥食,母亲、李高琪和李高登坐在客厅旁的餐桌上用餐。
李高琪从包里拿出一本书,动作轻柔地推到李高登面前,他定睛一看,是自己那本《走向新建筑》,柯布西耶着。
李高琪微笑着注视他说道:“我发现里面的字条了,你说要给我设计个座椅家具,让我的脖子舒服点,哥很开心。”
“这个……我……”李高登吞吞吐吐,搪塞起了他,“我会做的,嗯……有空就做。”
“不急,你还生着病,先养病。”
李高琪翻开公文包,又拿出一份文件夹,他先是看了一眼高夫人,接着将一叠厚厚的文件递给李高登,说道:“你验收这份遗嘱和财产清单,在妈的见证下,我把之前替你保管的财产给你。”
李父的遗嘱,李高登看也没看一眼,立马把文件反手还给了李高琪。
“不看看吗?”
“我不擅长理财,这些东西,还是继续交给哥托管吧。”
“爸是将公司和物业给了我,可他给你的东西都是最稳妥的,包括少数公司股份、现金和几处不动产,不动产从国外到国内都有,大部分现金投入到了各大信托机构,你压根不用担心投资的问题,爸替你安排的路很舒服。”
“我知道了。”李高登的脸上没有露出一丝欣喜的表情,眼泪在发红的眼眶中直打转,“如果可以,我宁愿不要一分钱,只要爸能回来。”
高夫人拉住他冰冷的手,安慰他说道:“别这么想,这是你爸给你的东西,接受它!你过得好你爸也就放心了,他希望你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就算失败,他一直都给你留了退路。以后你依然可以这样,妈妈和哥哥在后面替你兜底。”
聊到父亲,李高登只是垂泪,在眼泪肆无忌惮地一遍遍冲刷着脸庞的过程中,他愈加明白了萧邺辰说过的话,梦想总是昂贵的。而以前的自己,之所以觉得梦想是件轻而易举的事,是有人替自己撑起了重担,让梦想有了生长的空间。
突然,家中的管家走来,打断了他的思绪,管家跟李高琪说外面的女人又来闹了。
“赶走就是了,李伯你在我家这么久了,连这种小事还要问吗?”
在暖气下,李高登看到管家点头哈腰站着,满是皱纹的额头被热气一吹,冒出了许多汗水。
“可她说自己怀孕了。”
李高登听得清清楚楚,顿时愣住了。他惊讶地看向母亲和哥哥,此时,母亲放下手中的茶杯,重重地砸在漆木桌上,李高琪原本的笑容荡然无存,手上紧紧握着文件。
短短几秒钟内,不光是母亲,连李高琪的表情都变得很奇怪。
“什么怀孕了?是哥?”李高登疑惑地问。
李高琪看着他,没有说话,想了一会又点了点头。
高夫人说:“真是晦气,今天是小高回家的日子,那个女人又过来闹,给她钱是仁至义尽,按理说一分钱都不要给的。”
“嫌我打发得少,现在重新分割财产,闻着味就来了,也不知道野种是谁的。”
李高登想继续追问下去,可是高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