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仿佛身在一片虚浮的梦寐中,四肢百骸皆如飞花丝雨,在风息中摇摇荡荡。体内另一套脉络却如剔骨还真般明了,连其中透明的灵流走向也看得一清二楚。大股新鲜壮丽的灵息如波涛般涌向灵核之中,灵核又循先天九炁之法急速运转,蓄积、生发,孕出一团蒙昧混沌之气,静静悬浮在我下腹。我意识已陷入深处,只觉那气团隐隐有流动之象,虽受其力所限,不能循转,却也十分顽执,不断向我腹中波散。几乎是一瞬间,我便感知到了:“它”在寻找。
便在意识到“它”的同时,我识海已开,神智复苏,如同云开雾明一般,但觉原本筑基之处,已多了一样金灿灿、暖融融之物,向我灵台中发出光辉。
我一惊之下,如梦中受人背推,一下跌醒过来。眼前冰芒璀璨,正是在云何洞天之中。我从玉床上坐起,只觉身体饱满轻盈,丹田更是一片暖热,说不出的舒畅,忍不住大大伸了个懒腰。只见一件纯白柔软之物从我身上滑落,却是叶疏平日惯穿的外袍。枕旁也已多了一叠衣物,质地花纹,都与他身上的一模一样。最上面一件却被人踩了几个大黑脚印,不用想也知道是叶白驹的手笔了。
我脑子里还有些发虚,还思忖了好一会儿,才记起昨夜我与叶疏颠鸾倒凤,我那几件衣服沾满汗水yInye,自然不能穿了。一时羞红了脸,忙起身着衣。叶疏身形虽较我为高,穿起来倒也并不如何突兀,只肩袖宽阔了些,下摆也微微有些长了。我穿戴整齐,一抬目间,见殿中冰晶上映出我雪白身影,不由痴怔了许久。
忽听一阵轻颤般的嗡鸣声,自我身后玉床上发出。我循声望去,只见枕侧有个物件,正一闪一闪放出红光。拿在手中看时,却是一条Jing巧之极的红色手链,触手温绵,好似丝绳之属。束口处打了个同心结,绳尾坠着一个水滴状的坠子,那红光便是从坠子中发出的。
我一时好奇,套在手腕上试了试,只见尺寸大小,如量身定做般合宜。我举起手臂,对天空摇了几摇,见那红光仍持续闪动,带得那坠子也颤动不休,不禁伸出手去,轻轻碰了一碰。
霎时间,我“眼前”清清楚楚出现了叶疏的身影,只见他正立于师尊所居的小院中,仰面向上,不知在聆听什么,神情甚是专注。说是眼前也不确然,更类似一种灵识的探见。我乍然见到他,全无准备,脑子里尽是昨夜他在我身上香艳欲情之态,只觉面皮又已开始发烧,更不知要跟他说什么,只是忸怩作态而已。
叶疏似乎也“看”到了我,仍是淡淡面容,只将目光放低,仿佛在注视他面前的那个“我”。他左手雪白的袖口中透出莹莹红光,与我这坠子上的交相闪烁。周围一片静寂,不闻一丝声息。忽而他身后的藤蔓一阵猛烈摇动,一个金黄的葫芦从叶间探出头来,看了看一动不动的叶疏,又顺着他目光望了望虚空,葫芦的歪嘴接连动了好几下,似在啧啧感叹。那样子十分世俗,便如我们从前起哄人家小夫妻新婚恩爱、一刻也分不开一般。
我心头一阵蜜甜,只觉与他这样隔空相望,竟比昨夜情事还要旖旎几分。只见他向前方微一颔首,神色恭谨,想是师尊召唤前去,转而又向“我”看来。我忙举手画脚,一字字做出嘴型,要他替我向师尊问安。但我肢体笨拙,瞎舞半天,自己也觉毫无指望,只得作罢。见叶疏垂眸在左腕上轻轻一点,红光熄灭,眼前景象也随之消失不见。
我眼前一恍,只见四周空荡,独剩我一个人在这冷冰冰的大殿中,心头不禁掠过一阵惆怅。但旋即想到自己灵息之变,遂打点Jing神,开始吐纳炼气。周天运转之时,只觉气脉中活泼泼的,比之前灵动十倍也还不止。那黄金灿烂之物如五岳立于天中,布置出一个崭新门户,内驰外守,抱元引炁。自此,我元魂安稳,金丹始成。
金丹境是普通修士一生汲汲所求,结丹之后,容颜永驻,延寿千年,从此便是仙凡之别。别门小派中若是出了一位金丹弟子,也是要书之名山、镌于经契的大喜事。青霄门虽为天下道宗之首,除十六堂中有些灵赋偏于旁门、非主攻剑术的高阶弟子之外,也只七峰长老亲传弟子中有一二十佼佼者,历经百年苦修,方臻丹境。如萧越、江风yin、江雨晴、曲星等名门望族之后,不但有宗家血脉、上等功法加成,更有烧不尽的阵法灵石,吃不完的灵丹妙药,修炼起来远比常人容易得多。像叶疏这样百年即入元婴境的绝世天才,又自不同。据说朔月堂有一名副堂主,也才到元婴中期。他境界如此高涨,将来定担大任,千般事务一并砸上身来,再想在这青岩小院中一心一意练剑,只怕难了。难道等他大成之日,也让他带人去采石不成?……
我越想越离奇,甩了甩发涨的脑袋,站起身来。见我那些家什还散乱摆在地上,忙一一收拾整齐。只见我那几件污了的衣服都胡乱塞在一个茶碗篓子里头,弄得一团潦草,可见泄愤之深。我将里外几件都拿到外面洗了,独拿起那条墨色锦带时,却不由一阵心烦意乱。我一生之中,只有别人负我,这还是第一次尝到辜负他人的滋味。一时只想:“我可没脸再见他了!唉,他闻听我和叶疏的婚讯,一定勃然大怒,说不定还要打我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