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呆呆站在秋收堂前,眼睁睁看着张管事兴高采烈,指挥伙计将我房中物什一一搬出,提的提,抱的抱,如蚂蚁运粮一般,喜气洋洋地向山上送去。寒风飒飒,将我衣上、头发上沾着的彩缎、流苏吹得漫天飞舞,那是江雨晴他们听到师尊赐婚后,非要拥簇在我和叶疏身旁放的礼花……师尊择定的婚期在正月十六,说我们两个亲缘淡薄,双方皆无父母主事,婚典不好太过清苦,最好沾点山下过年的喜气……
但见张管事在我面前,嘴一张一合,似在诉说什么。我脑中一片混乱,竟一个字也没听明白。
张管事见我呆立不答,举手在我眼前挥了几下,叫道:“仙君,他们让我问你,院中这两株梅树,要不要一起搬过去?”
我回过神来,向那梅树望去,见一株沉沉地束在铁笼头中,颜色枯槁如昔,并不曾活了一寸。另一株却是生机勃勃,姿态舒雅,枝头已生出许多淡绿色的苞芽。当下只茫然道:“不……不必了。”
张管事点头道:“也好,也好。日后仙君回来探亲时,也是一片风光。”擦去额头汗珠,又偷望我几眼,忍不住以手捂嘴,咳笑道:“我听刚才那几位女仙君说了,仙君当年种下这梅树来,便是因您……您那位如意郎君爱梅花之故。我看仙君站在这儿半天不说话,只怕是高兴得呆了。仙君生得这样好看,人又亲和良善,平日待我们也如常人一般,与那位叶仙君将来定是一对神仙眷侣。我们虽没福见着,心中也是替仙君欢喜的。”说罢,憨憨笑了两声,便又进房去奔忙了。
我遥望他一个豆绿色圆胖的背影,在那老旧门槛中与人攀肩交谈,那情形看在眼中无比熟悉,竟令我一时痴了。
待被人催行到云何洞天门口时,只见叶白驹双手抱着一块四四方方的玉坯,两只脚定定守在门口,眼神不善地瞪着秋收堂一行人。张管事自然也不识得他,只晓得他随主人姓叶,便向前施了一礼,问道:“叶总管请了。不知我们江仙君的东西,放在府上何处为宜?”
叶白驹狠狠瞟了一眼我那些廉价旧物,瞧来恨不得立刻一把火烧个Jing光。只是大概也已听闻师尊赐婚之事,虽然白眼翻得震天响,却忍气吞声将门一屁股撅开,抬脚往后一指,道:“扔那儿就行了!”
我从未踏入过这房舍之中,时至今日,才头一遭进了门。见一阵灵波荡处,那两扇平平无奇的木门已消隐不见,眼前出现一条长长的寒冰走廊,地面、四壁冰晶覆盖,连洞顶也结满了长长短短的冰凌。再往前走去,眼前豁然开朗,乃是一间巨大透明的冰室,其悬顶之高阔,说是大殿也不为过。其中空空荡荡,除一座玉池、一张玉床外,只有正对门的那面冰壁下置有一张小案,案上孤零零摆着一只羊脂玉净瓶。
我尚有筑基修为,在这屋子里站了片刻,便觉身上发冷,忍不住在手上呵了呵气,心想:“不知从前我送他的花,是不是就插在这个瓶子里?”
我犹自如此,其他人更不必说,只放个东西的工夫,早已冻得面色发青,哆哆嗦嗦地退了出去。我搓了搓手,见叶白驹在门口冷眼旁观,硬着头皮问道:“不、不知叶师弟在哪里?我……我有事找他。”
叶白驹见我的东西零零碎碎摆了一地,仿佛嫌我污了他主人的地盘一般,用力避开几步,这才没好气道:“我主人刚才在漱玉池中催动阵法,如今神念分离,去了……去了……哼!说给你听你也不知道。你只老老实实呆在原地,千万不要去惊扰他!”
我忙应了一声,便站在殿中等候起来。见那玉池筑台灿烂晶莹,其中水波漪动,冰雾缭绕,好似一个天然的缥缈仙境。叶疏一个雪白的身影正坐在池水中央,阖目打坐,身下蔓伸出一层清凌凌的薄冰,状如芭蕉碧叶,十分灵秀可爱。
我一见那景象,便觉眼中被人狠狠撞了一下,心想:“他这个样子,倒似那戏中的瑶台仙子一般。”忽然心中一震,忙定了定神,转念道:“我原本要与他说什么来着?是了,我昨夜已身许了大师兄,怎……怎配与他合籍?那是决计不能的了。可如今师尊赐婚之事已经人尽皆知,我若反悔,岂不是……叫他落人笑话?唉,他若问我当时为何不出声拒绝,我……我……”
脑袋阵阵发痛间,仿佛又听见他清丽的声音回荡在识海深处:“你问你的心!”
我长长叹了一口气,使劲敲了敲胸口,恨不得将自己一颗心剖出来问问才好。
胡思乱想中,抬眼已和叶疏清冷的双眸相对。我浑身一颤,眼看他从池中缓缓起身,白衣舒卷,一步步踏冰阶而下,来到我面前。大概那池中比别处更冷,他原本就白皙细腻的面容更多了几分晶透之意,玉冠下的黑发shi气如烟,身上犹自萦绕着几缕未散尽的仙雾。我眼睛望着他,本来要出口的话便忘了一多半,只结巴道:“我、我听叶白驹说你……不在这里,让我不可……不可惊扰你。我之前……”
叶疏点了点头,道:“是。我去了叶家。”
我眼角猛地一张,想到他父亲早年与家族决裂,他幼时又受到叶家人那般对待,想来二者之间嫌隙极深。但我一介外人也难知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