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来,我遇见了阿华他爸,他长得好英俊喔!那时他骑了好几百公里的路,要从花莲到台北去工作。他摩托车爆胎了,刚好停在我家店门口。」
当她叙述这段往事时,我彷佛看到一名青春少女在浪漫飞行。
「我家里当然反对,但我不管,爱到卡惨死啦!他要我跟他走,我就跟了。」
「那堂妹怎麽办?」
「我离开前有去找她,她说我一定会後悔的。」
「你有後悔吗?」
「一点点啦!」她笑笑:「後来到树林,才知道他是穷鬼加酒鬼。」
「还真无奈。」
「而且啊他还是大色鬼!」她尽量心平气和地回忆这段往事,但我看得出来,她在压抑澎湃的情感。她说:「本来他在建筑工地打零工,後来朋友介绍,於是转到土城去当矿工,因为钱比较多。在土城那段日子,有时他和我一起睡觉,有时他会去跟朋友睡。」
我大概知道她说的「大色鬼」的意思了。没想到一九八○年代,这群十几二十岁的年轻人对於性的态度竟是这般开放!毫不扭捏做态。
「有天晚上我突然觉得心悸,想要呕吐,於是下床去厕所,竟然在客厅看到他跟花莲来的同乡男生在做那件事啦!羞死人了!也不晓得要躲起来做。」当她讲到这一段时,我发现她眼里泛着晶莹泪光,一种既快乐又感慨的神情,因为隔天她到医院检查,才知道怀孕了。
素娟和阿华他爸,年纪轻轻便敢於摆脱传统礼教的束缚,来到一处截然不同的生命境界。我发现,也只有他们才有这种天赋与勇气冲破道德藩篱、睥睨众生。而我,甚至孔老师,还在「是与不是」跟「要与不要」间挣扎,光是迎面一句「你是不是同性恋?」这个问题便能让我头晕脑眩、进退失据。
南下列车一路高速奔驰,不再缓缓独行,天空出奇的蓝,车窗外景物迅即消逝,如同生命里每一段快乐与悲伤的回忆。每个人都有权利选择他自己的生活方式,在双溪,这个台湾地图东北角里不起眼的小乡镇,我找到比名气、比高薪更重要的事,那就是我拥有一个女人对我的信任,以及一个小男孩对我的挚爱。
我多麽的幸运!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