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过了一个月,我跟班上小朋友,特别是阿华,还有孔老师,维持着一股和谐的状态。我的生活是重复的,但并不枯燥,离开台北市的我有更多的时间运动、跟孔老师打球、陪阿华聊天,以及和班上小朋友们讨论要做哪些课外活动。
「为什麽?」阿华不情愿地起身,像个赖皮鬼般拖着书包,和大抠对换位置。
那个假日上午天气阴沈沈的,云层相当厚,气象报告说会下雨,我拎着一把伞和一本笔记簿便出门,首站就是阿华他家。阿公、阿嬷笑容可掬地招呼
放学後,中学五年级的班导孔老师来找我,我们说好了要一块到运动场打羽毛球。孔老师浓眉大眼、黑皮短发,典型的东北壮汉模样,年长我一轮,却未显老态。他老婆在贡寮任教,唯一的小孩子搬到台北市念明星高中,看来有个完美的家庭。我已经很久没有练习羽毛球了,在挥拍的时候有点力不从心。
整天下来,我发现这是个还算好带的班。放学前,我请班长小批和风纪股长阿秀简单向我说明每节课班上的秩序。结果小批和阿秀有志一同地打小报告,说阿华太皮了,几乎每堂课都被老师叫起来罚站。我心里想,看来要叫阿华守秩序,需要一点耐心。
阿华家里比较特殊,他是单亲家庭,妈妈平常在胜利街附近的早市卖蔬果,回家後就跟阿公和阿嬷守着柑仔店。柑仔店位於东荣街附近,有时我会看到阿华骑着一架破烂的脚踏车在街上奔驰,他黝黑瘦小的身躯和老旧的大单车极不相称。
「老师。」阿华凑近我,说:「你以後常带我们出来玩好不好?」
但我终究退缩了,我把他阻绝在安全距离之外,并决定永久深埋这一份情感。
友的脸蛋和特徵。我发现阿华坐在教室最後面,矮小的他像只草原灰兔般藏在那里,用他原住民特有的晶亮大眼观察着我。
「阿华。」我站在讲台、直视他:「你跟大抠对调,坐到最前面。」
在我十七岁那年的中秋节,也曾有这麽一双清澈无暇的眼睛望着我。在那个读着乔治欧威尔《一九八四》的午夜里,我们差一点就要探索彼此。
「控窑啦!」小朋友们七嘴八舌地讲着。
「我正试着找回手感。」我辩解。
我畏畏缩缩的样子被孔老师发现了。他双手叉在胸前,用他底下的大卵苞阻挡我的去路,落落大方地笑着说:「怕什麽?我有的你也有,又不是娘儿们,对吧!」
我知道那是什麽,但我得压抑。
接着在选举班长与股长的时候,我偷偷陷害阿华,鼓励大家举手选他担任服务股长,也就是负责管扫地的工作。他从一开始的百般不愿,到选上时的腼腆微笑,让我对他的世界更加好奇了。
两人交会时,大抠还摆出一副先见之明的样子,说:「早就跟你讲,你还不信。」
最後,一群人就在混乱中决定,中秋节前一周的周末要去烤地瓜。
「笨喔!控窑就是烤地瓜啦!」大抠嘲笑阿华的无知。
中秋节後、段考之前,我开始进行家庭访问,班上小朋友们的家庭基本上都没太大问题,只是在青壮人口外移严重的双溪,许多小朋友都是由阿公、阿嬷所抚养,爸妈平常都在台北市县闹区工作,大约每周回来一两次,每次待个一两天就又去台北了。
「唷?中气不足喔!昨晚太操劳了吗?」孔老师笑着挖苦我。
这是个完美的一天。回到住处已夜幕低垂,初秋的晚风吹拂着脸庞,一股淡淡的野姜花香,久违的星光在天空闪耀,就要长住在这里了。我在睡前翻阅教学课程相关资料,翻着翻着,原住民小朋友阿华天真顽皮的脸,还有好男人孔老师的爽朗笑容,突然让我感到一阵心慌。
烤地瓜大功告成!我们拨开烧烫烫、热腾腾的黄心地瓜,香味扑鼻而来,一股简单的幸福感溢满心头。班长小批和风纪股长阿秀用卫生纸包着地瓜,端庄地吃着。大抠和阿华完全不顾形象,啃得满嘴都是地瓜皮和屑,黄黄黑黑的样子好滑稽。
我们两个打得满身大汗,然後在学校教职员盥洗室里淋浴。他赤身裸体在我面前走来走去,毫不遮掩的向我展示他练习有成的健硕身子板,还有挂在他底下那夸张的一大包。眼角余光里他伟岸的身躯令我口乾舌燥,我尽量避免与孔老师正眼相对,因为我心里有疙瘩。
「不要控窑啦!要烤地瓜啦!」阿华说。
烤地瓜那天风和日丽,阿华穿着咖啡色T恤、黑短裤与蓝白拖,小小的脚趾头露出来,很是可爱。我带着男生们在废田里挖了两个小窟窿,分别在上面堆叠土块,好像爱斯基摩人住的冰屋一样,然後在土块里摆好木炭,并且生火点燃木炭,让它乾烧着。女生们则负责用报纸包裹地瓜,并将泥土沾水做成泥巴,然後再将泥巴均匀裹上地瓜,这样将地瓜放进窑里焖烧时才不会烤焦,拨开吃的时候也比较乾净卫生。
「当然好。」我对他微笑,突然他长睫毛的大眼,竟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这是错觉!我依旧对他微笑着,但心里一直告诉自己这是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