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细语梧桐雨,细语梧桐予梧桐。
尹天末吁叹,「杀他,是为了报仇。祭他,是偿还授艺之恩。还有,我每年皆去。」
到了某一气脉,医者蹙眉。这伤,又沉了。柳恕去暗暗不悦。
「尹某不需要随从,你若真想离开这里,就去梧桐苑吧!」这是他最大让步。
一条细柳翠枝如鞭,破风煞煞,来势汹汹。尹天末轻松以对,足下一点,身如鸿羽飘後了寸余,就让柳恕去鞭长莫及。之後,柳恕去洒脱地收了鞭,拍案示下,「来,受针。」
听尹天末开了条件,看见了希望,不愧心里既是感激又是高兴,他松了手,不停的叩谢尹天末,「谢谢恩公!谢谢恩公!不傀定不负恩公期望,誓死都要追随恩公!」
「恩公!恩公您是恩公,恩公您若要走,就带不傀一起走,不傀这些年独力撑着这茶栈,日子虽还能过,却都是触景伤情得多,失去发妻之痛,就算有这间茶栈又有何用?徒增伤悲罢了,不傀早有去意,今逢恩公再次相救,更坚定不傀的心意。恩公,这条命就算给您了,随时想取都可以取走,只求恩公准许不傀追随您左右,若今日恩公不答应……那就,请恩公送不傀上路吧!」不傀说得真诚恳切,紧抓着的手指死命不放,尹天末暗运内劲要震开却又顾忌不傀乃寻常百姓,不闇武术,若强行逼退,恐伤及无辜。
◇
医者金言,染疾之人岂敢不从,可尹天末却悠悠荡荡地晃了过去,「有劳。」就在这一方庭院里宽衣,白衫落下,滑至腰间,衬衣亦然,崭露的宽厚肩背、结实臂膀,散着雄浑魅力,这一裸,谪仙也凡了。
「我的招牌若砸了,必定是因你而起。」
但仍是人间少有。
不听便罢,一听就让人发作,柳恕去讥诮奚落,「授艺?浣剑录需要宽衣解带在床第之间传授吗?当你第一次满身是伤的逃出魔掌被我给捡回来,那见不得人的地方都给……」还每年去给那死人骨头看你长得越来越标致吗?
柳恕去秉持医者心思,专注於细针与穴位上的拿捏,以指尖先探血脉气走的路径、缓快,才俐落下针。针一入穴或转或旋、或深或浅,或斜或立,手法之多,运针之巧,在柳恕去指间流转。
斯文语气,字里行间却透着酸。
「恩、恩公……」不傀有些失望,没了妻,也无子嗣,想起往後要一人胆颤心惊地在这荒山野岭营生,是何等孤寂惶恐?他开始生起离世的念头,与其没人要,不如一死。
「恩公,您是说那位柳大夫会传授武艺给不傀?」不傀喜出望外。
一般来说,治好了,就滚。
「是我疏忽了。」一句淡然的歉意,就轻易地化消了柳恕去的唠叨。
可不傀坚持不放,眼神毅然决然。
小腿,一时间不好抽离。
「柳大夫,久见了。」尹天末作揖陪笑,白衣如雪,惑媚着日头正艳,乍见他若不眯眼细瞧,还以为是谪仙。即便是仙落凡尘,到了梧桐苑也得规矩,倘若不遵,柳恕去会折枝鞭笞,驱之别苑。
临走前,尹天末留了一句:「以後,你就改回锺平这个名字。」
一别数季未访,对联依然寂寞得让人寂然,别了锺平而先行来到梧桐苑,才一穿过苑前矮篱,便闻声怨道:「秋凉冬至,还能感知寒风起於天末,而你说来便来,说不来便不来,我这梧桐苑究竟是依你的四季春秋,还是看我想冬暖夏凉?」藏青长衫滚缕淡银,纹路不山不水地若有似无,沉稳中有雅致,又不显贵而俗气。
尹天末看出不傀眼里的绝然惨念,补了说:「每季,尹某皆会去梧桐苑一访,柳大夫是尹某过命之交,你且放心去他那里安身,至於追随尹某一事,也得你有了武功再说。」
故人已去,虽不义,却仍旧是有养育之实。
「别提了,逝者已矣。」尹天
连尹天末也不例外,而且还是他久治熟识的老病患。
这话说尹天末寻思不解,柳恕去也不敢奢望对方能理解,直言:「药石罔效的沉,要不是我以密传针灸之法帮你延命三年,再通脉续气三年、又针穴三年,好不容易让你恢复泰半,往後约定每季回苑诊视,并且再针穴走脉,五年後定可痊癒,可你现在又……」
尹天末淡淡地回了句:「你若能得他之助,通了武脉,尹某便传你武艺,去吧!离下一季尚有好一段时日,暨时尹某造访梧桐苑,若见你武脉有成,便领你而去,若不成,且看那柳大夫愿否继续留你。」
「你去那个老不修的坟前了?」否则不会一去而忘了时节,再说那地方,远得很。柳恕去不懂,只有养育之恩而无教化之情的师父,把人给养大後却是为了那种勾当,而且尹天末竟还能洒然装作逝者已矣……。
「多年没去,怎麽今年就心血来潮,别忘了,他是你亲手送上路的。」柳恕去僭越了医者界限,然,若不是与尹天末是老相识,过问病者私事却不是他的作风与原则。
此时已用上三成功力,再这样下去,不傀的手可要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