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小心,莫掉进井里去了。”
夜色浓重,被树林所包裹的三水村连月光的照射都少了。然而四周却并不是全然无光的,还没有睡的人家家里点亮了灯泡,那昏昏的光从窗户缝隙里漏出来,从空气中弥漫开,隐隐约约地能看见路。
晚便回不来了。
因为那外乡人留在家里过夜,曾红棉便多烧了一些饭菜,端上桌,喊几人一起落座。农村人的晚饭朴实、分量大,尤其是他们夫妻俩,由于一直要下地干活的关系,饭量格外大,米饭满满地堆成一座小山。曾红棉给那外乡人也盛了十足的饭量,递到那外乡人手里,外乡人一只手捧着碗,一只手执着筷子,露出迷茫的神色。
那外乡人接过她递来的衣服,手掌也自然而然地盖上了曾红棉的手指,听闻此话,也轻笑了一声,像个小羽毛一样勾人心弦,道:“嗯,谢谢姊姊。”
因为他皮肤白皙,在黑暗中居然也隐约可见,大腿雪白光洁,赤脚站在井边,乌发披散着,淋透了水,湿淋淋地撩到肩上。
忽然在这些声音之外,孔大鹏听见后院传来隐约的舀水声,淅沥沥的,像是从人心里流过去似的。他往屋里走的脚步一顿,硬生生拐了个弯,往后院走去。
她想,也许城里人都是这样的,斯斯文文。
“尿尿!”孔大鹏不耐烦地答,然后走了出去,带上了门。
模糊的情景就像透着一层雾玻璃,一切都是那么不真实、那么像幻境。隐秘的环境给予偷窥者绝顶的心灵快感,那么漂亮,那么色情,让人血脉喷张,让孔大鹏的心里都火热起来,一股热流激荡着涌入下半身。
她又注意到那外乡人的手,雪白修长,皮肤干净得没有一丝伤疤和老茧,吃饭的动作赏心悦目极了。再看自己的,指甲又厚又脏,手掌布满茧子——更别说同样是男人孔大鹏,那手真是难看死了。
入夜,收拾了碗筷,天色也全然黑了,孔大鹏将屋中的电灯点亮,昏昏的光吸引了外面的小飞虫,摇晃闪烁的影子投影在墙上。夫妻俩一商议,将老母的床收拾出来给那外乡人睡,他们与老母挤在一个屋。
“我晓得的。”
一顿饭毕,收拾碗筷时,曾红棉看到那外乡人并没有吃多少,一碗饭剩了大半。曾红棉以为是城里人吃不惯她做的粗茶淡饭,有些羞愧,将剩饭菜都倒给了大黄狗。
孔大鹏上旱厕解决三急,夜里厕所蚊子苍蝇满天飞,一边尿一遍挥手赶苍蝇。尿完尿他赶紧从里面出来,舒坦地浑身一激灵,夜里凉爽的风吹来,让人神清气爽。远处邻居的人家关着房门,窸窸窣窣的说话声、收拾东西的乒乓声,都从遥远的夜色中传来。还有不知哪里传来的狗叫声在山间回荡,伴随着夏夜蝉鸣,构成悠远宁静的夜幕。
她心里感叹:以前我的手也是这样的。
“吃吧,吃吧!”孔大鹏高声道,夹了一筷子菜放到外乡人碗中。
大黄狗却怪得很,平时吃饭狼吞虎咽,这时却靠近也不敢,盯着剩饭,吚吚呜呜地缩在一边。
听到“姊姊”一词,曾红棉的心脏忽的怦怦跳起来,他叫得那么顺口又亲切,好像含着蜜道出来似的,一时间曾红棉脑子里想的事也磕磕绊绊起来。
那外乡人动起了筷子,他们也开始吃起来。他们吃饭丝毫不讲究,狼吞虎咽,饭菜的油水落到桌面上。曾红棉吃了一会儿,才注意到那外乡人温吞斯文的动作,用筷子的速度也慢,放在嘴里嚼的速度也慢。这边孔大鹏已经去了半碗饭,那外乡人的碗里还是满的。
曾红棉得了应,不好意思地回到屋里,脑子里还浮现着白日见到的外乡人俊朗的面孔,便看到孔大鹏一身邋遢汗臭地朝她走来,要往门外走去。
那外乡人“嗯”了一声。四周漆黑一片,蝉声嘈杂,看不清人的表情。曾红棉怕他城里来的,脸皮薄,便多说了一句:“大晚上的也看不清谁是谁,你放心洗好了!”
然后大黄狗连叫也不叫了,夹着尾巴灰溜溜地缩在一边。
曾红棉将房间收拾出来之后,便引那外乡人去院子的水井边,打了一桶水上来,道:“我们洗澡都是在这里的,你直接用井里的水就好……我给你拿了毛巾,你先穿俺老汉的衣服吧,你放心,都是干净的。”
那条大黄狗一直躲在角落里,夹着尾巴,一声不吭,一直盯着那外乡人小声“呜呜”叫。孔大鹏被它惹得烦了,一脚踹了过去,骂道:“叫什么叫!小畜生,烦死老子了,滚出去!”
他蹑手蹑脚地躲在墙角,心脏怦怦跳,然后隐秘地探出脑袋偷看,在一片夜色中,他看见水井边赤着身体的人在洗澡。
日头逐渐西沉,天光蒙蒙暗下来,地里干活的村民也陆陆续续回了家,家家户户烧起灶火做起晚饭,闷热的空气中弥漫起一股饭香。
“那就住在这里吧,等过几天,过几天再送你去镇上。”孔大鹏眯着眼,看着外乡人道。
忽的,那外乡人仿佛有所察觉似的,转过头来。
“你干嘛去?”曾红棉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