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得意。你们听说过么?”
小红马又开始不安地打着响鼻。在这样的荒郊野外,双目失明的情况下,遇见一个人,反而不知道是凶是吉;一阵鸡皮疙瘩爬上他的手臂。在他还犹豫要不要开口时,那脚步忽而转了方向,由远及近地,向他走了过来。
听到老于谨小慎微还赔着笑的声音,他不置可否地歪了歪脑袋,又用自己的手帕擦了擦嘴,才道:
官道的痕迹彻底消失在雪中。昨夜下过一场新雪,他放眼望去,只有一片无尽的冷白,晃得他几乎睁不开眼。也是这场新雪,掩埋了行人的踪迹,四野荒无人烟,蓝天与白雪相接,在这寒冷摄人的冰雪世界中,他勉力睁大双眼,可还没待找寻出一丝丝生灵的踪迹,眼中忽而流下两道泪水,那泪水还没来得及流尽,已然在他颊上结成了两颗冰珠。
痛。
满地的人,昏着的,醒着的,也没有一个敢吱声。
说着,他不顾那冰刺般的剧痛,努力掀开眼皮——但眼前只有一片白茫茫的雪光,那雪光刺得他流出更多的眼泪。如是反复睁闭几次——这与他来说,简直是一种残忍的刑罚——他的眼前什么也看不见了。
半晌,他突然说。
“客官……吃、吃得还好?”
可是,他又该向哪里走呢?
可怕的静寂之中,只有嘲笑般的北风在呼啸。
“没事的,没事的,樱桃。”
酒馆之中只有他的玉箸与粗瓷盘子碰撞的细微声响。
酒馆之内,老于骂骂咧咧地直起腰来,只见那破旧的木头桌子上,仍旧静静地放着一锭金子。
“我还要找一个人。”
“罢了。若是这么容易找到……”他嘀咕了一句,将小包袱重新甩回肩膀上,走出了酒馆,牵起他饿着肚子的小红马。他的手拍了拍小红马的脖子,自顾自同它说道:
步伐凌乱,脚步摇晃——他一定是东倒西歪地走来的。少年想道。这人全无内力,只是个普通人。
老于神情茫然,不由得想道,这是谁?是哪个泰斗巨擘么?劳动这样武功非凡的少年亲自来关外找他?
说罢,一人一马,重又走入到关外的风雪之中。
“樱桃啊樱桃,委屈你饿肚子了。”
他绝不会听错。他本就武功高强,此刻双目已盲,更是全部的注意都集中在脚上和耳朵上——那是踩雪的声音。那一深一浅、一远一近的声音,绝错不了!此刻在他正前方的,那两足的东西,就是一个人!
“所以我的烧刀子和酱牛肉呢?”
一股迟来的刺痛攫住了他的双目,仿佛是谁用了什么暗器,将两根看不见的冰刺钉进了他的眼珠!少年急喘一声,不由得将双目紧闭,脚下虽然踉跄了一下,但他及时抓住了小红马的马缰,终于险险站住,小红马的马蹄在雪地中胡乱踩踏了几下,伴着一个焦急的响鼻。他摸了摸,摸到小红马冰冷潮湿的鼻子,口中道:
他在雪地之中双目剧痛的工夫,一阵寒意已经从脚后跟蹿了上来。他不敢再耽搁,当下之计,唯有活动起来,不然只有冻死在雪地中的份儿。于是他费力地拔起一只脚,向前迈去。
少年似乎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站起身来。满室的目光又一次集中在他单薄的身形上。
少年吃光了酱牛肉,只喝了一壶烧刀子。他本是雪样的肤色,又穿一身红衣,在极艳丽扎眼的颜色中,衬得肤光胜雪,这时他喝了酒,在雪肤之上又蒸腾起两片红云,平白添了几分可亲的娇态,只是他的眼神还是冷而平静的,他一点也没有醉。
“咦?这里怎么会……”来人轻轻地嘀咕了一声,每个字都分毫不差地被少年听进耳中,少年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了些,张口道:
“老乡,这里可有人家?我现
对,他面向的方向是北方。只要一直向前走……一直向前走怎么样?运气好的话,说不定可以碰见一户人家,运气不好的话……他的大脑飞速地运转,但这丝毫不能改变他现在成了一只无头苍蝇的事实。他牵着樱桃,每走一步都疑心深雪之下有些看不见的枯枝树杈,或被掩埋的猎户的兽夹。不知道这般谨小慎微地走了有多久,他耳朵一动,忽而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掌柜老于思虑再三,才从柜台下面爬了出来。骨裂的疼痛使他满头大汗,但他还有一只左手能用,他一边一叠声应着“有,有……”,一边用那只还能用的左手为红衣少年上菜。少年已经在左挑右选之后勉强选了个还算可以入眼的座位坐下,旁边倒着的一人便十分自觉地就地一滚,滚到了屋子对面。
少年从官道上一路向北,终于在第二日的正午走到了关外。
“客官尽管说来。”
少年再一次站住了脚。
老于不敢请走这尊大佛,也不敢怠慢:盘中的牛肉片垒得冒尖,烧刀子上了三壶——还有那锭金子,又被他哆哆嗦嗦地放回少年面前。少年瞧也没瞧一眼,自顾自从身后背着的小包袱中寻出一双玉箸,就着暖身的烧刀子吃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