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眼睛都被睫毛遮住了。
柳兴预侧了侧身,看见那衣袍被洗得干干净净,上面的水在阳光下还泛着细碎的光和腾腾热气儿。
实在是洗得很认真的。下人未免能洗得这么干净。
“你家从京师搬去江西赣州府后,你爹就让你干这些活?”
傅知安连忙说:“不是的,家母习惯了自己洗衣,但身体每况愈下,就想帮她做点事,这些活儿做久了,也就习惯了。”
说着傅知安不好意思地撇开了头。
柳兴预点了点头:“晒干了就送到我房里吧。”
目光送走了柳老爷,傅知安长舒了一口气。心想这里已经很偏僻了,柳老爷住的地方离这里也很远,也不知道怎么的柳老爷来了这里。他一点准备都没有,见了柳老爷,一句像样的话都没说不出来。
叹气归叹气,他又蹲下去仔仔细细洗衣服。
就在他把衣服洗得干干净净,把水拧干后掀开一抖时,又听见一道声音。
“知安——”
柳庆熙快步跑过来,见傅知安手里的衣服,脸都绿了:“你在这里做什么?”
傅知安回道:“洗衣服啊。”
柳庆熙皱着眉道:“洗衣服这种事有下人做,什么时候需要你来做了?”
傅知安心道,不愧是父子,说的话都如出一辙。他把衣服抱在怀里,拉住柳庆熙的手道:“自己洗的更干净,这衣服昨天被你踩了好多脚印,我洗了好久。你来得正好,哪里有晾衣服的地方?趁着天气好,等衣服干了,好给柳老爷送回去。”
柳庆熙不赞成地盯着衣服看,心里吃味。傅知安看他憋着张脸,凑过去亲了亲他的脸:“好了,这衣服本来就算是你爹借给我的。我洗干净了还回去也是人之常情,你别闷闷的。”
柳庆熙瘪着嘴把衣服抢了过去,迈着大步走到几棵树下,随手就把衣服丢树枝上了。那衣服在树上凌乱地挂着,一点也不像新洗的衣服,反倒像是挂了几年的破布。
傅知安诶了一声,想把衣服重新摆正。但柳庆熙拉住他道:“没事,我爹的衣服向来都是这样的。他不喜欢把衣服晾得太整齐。”
傅知安将信将疑地被柳庆熙拉着往回走。
柳庆熙找到了傅知安,黏糊糊地就把他抱回房间里,挨着他亲了好长时间才放开。也不得不放开——他还有太多家训要抄。
傅知安在一旁弹琴,他擅长箜篌,大部分时间都弹奏箜篌。心血来潮的时候,也弹古琴。悠扬的旋律让人平静而安宁。
房门大开着,阳光层层地叠进屋里,照在案桌上,张张的黑字在光下反着亮光。
“知安,你说我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抄得完。”
“至少两个月吧。”
“两个月未免太漫长了。”
“也许你可以去向你父亲求情。”
“我爹那种人才不会答应这种请求。”
傅知安摊了摊手道:“那没有办法了。”
抄家训这种事,也讲究熟能生巧,写久了就快了。加之柳庆熙身体在日渐康复,越抄越快,比起第一天抄写要强太多了。
在这些日子里,柳庆熙总去柳兴预面前晃悠,以各种理由去晃悠,但最终目的都是一个——让他爹接纳傅知安。
柳兴预没有表现出傅知安一定要离开京师,但对于两人的婚事,他始终表示反对。
这种事被拒绝太正常了,柳庆熙也没因此气馁。还是隔两天就跟他爹讲点老道理。比如说人到了年纪总归是要结婚的,反正他本来就生不了孩子,同女人结婚和同男人结婚没多大的区别。
柳兴预每次都一脸阴沉地把柳庆熙赶出去,柳庆熙悻悻地摸了摸鼻子,下次找了机会又凑到他爹面前。
后来柳庆熙也做出了让步,他说:“结婚也可以小办,不用把京师里有头有脸的权贵都请过来。请些熟人,办个十来桌就行。”
柳兴预被气笑了,直接离开鹿山,回了柳府。离开前他放言,柳庆熙在抄写完家书之前,不许离开鹿山。
柳庆熙撇了撇嘴,不离开鹿山就不离开,反正他每天都有心上人陪伴,一点也不觉得无聊。
那日衣服晒干之后,下人就拿去还给了柳老爷。傅知安心里觉得自己失职,再怎么样这衣袍是柳老爷亲自给他的,也要他亲自还才行。让下人代劳,显得他也太没有诚意了。
从那以后,他也再没遇到柳老爷了。后来听下人说才知道,柳老爷啊已经离开鹿山回柳府了。
鹿山本就依温泉而建,要说什么最让人流连忘返,就是那一汪冒着热气儿的泉水了。
但现下傅知安是不敢再去那温泉了,柳庆熙的伤口还没痊愈,两人都没这个福分可以好好享受鹿山的生活。
在鹿山待久了,柳庆熙便有些待不住,他总担心傅知安不舒坦,怕傅知安讨厌待在这个地方。
其实傅知安对于待在鹿山倒是什么都没说,他性子安静,鹿山环境静谧宜人,对他来说是个好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