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身份,他哪有什么可以报答的。
也许唯一可以做的就是离开京师,离开他的儿子柳庆熙,离得远远的。
但打心底说,他舍不得离开柳庆熙。
见傅知安那张忧郁俊美的脸,眉毛都拧在一起了。柳兴预故意问道:“你是想问我有没有什么想要的?”
傅知安艰难地点点头。
柳兴预动作潇洒地从树下跃下,他站在傅知安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问:“那你觉得呢?”
傅知安眼前是柳老爷红色的衣袍,他垂头看见自己的衣服,又想起来身上穿的还是柳老爷的衣服。
他心里天人交战,犹豫了许久。吞吞吐吐的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柳兴预从鼻子里蹦出一个气音,甩袖就要走。
傅知安连忙抓住他的衣袍喊:“老爷。”
柳兴预垂着眼看他,看上去有些不耐烦:“你既然无话,又叫住我做什么?”
傅知安就那么拉住老爷的衣袍,不说话,也不想让老爷走。
柳兴预看着那双低垂的眉眼,浑像是只落水小狗,可怜极了,又像是可以任人揉捏,恐怕再丢进水里,他连爬都爬不上来。
说起来,柳兴预年少的时候,和大多数人一样,想要一位知书达理的、才貌双全的夫人。
事实上,他的夫人也是位知书达理、才貌双全的女子。两人奉旨成婚,几年来举案齐眉,但两人都总觉得,这门亲事不是那么一回事,少了一些东西。
自从夫人出家后,柳兴预才明白,他想要一位能全心全意敬佩他、唯他是瞻的夫人。
但人很难完完全全只敬佩一个人的,中原地大物博,最不缺的就是人才。诚然他柳兴预是凤毛麟角的天才,但在这偌大的京师,遍地是凤毛麟角。
更何况他还希望夫人知书达理、才貌双全。
柳兴预低头扯了扯自己的衣袍,想要甩开傅知安。
傅知安垂着头,抓得更紧了,他心一横,把憋了多年的话说了出来:“老爷,知安自知罪孽深重,但这并不是我的本意。当初和柳庆熙在一起的时候,并不知道老爷是他的父亲。”
“家父清醒的时候虽然从不在人面前提起老爷,但他喝醉的时候,也会说些在京师为官的事情,其中就提到老爷。知安很小的时候就听说老爷的事迹了,打心底里佩服。”
“老家离京师远,但不少商贩都会来卖些京师的玩意儿。其中卖得最好的就是老爷的诗册了,我深深敬佩老爷,常常临摹老爷的字,闲来也会对着老爷的诗词和上一两首,老爷的诗词歌赋我日日夜夜都会拿出来的读。也一心想中了举人便来京师为官,为老爷效劳。”
“我自知不应该和柳庆熙厮混,老爷当我鬼迷心窍也好,当我不要脸也好。事到如今,我真的不想同他分开……”
“我不想给老爷带来烦恼,但当初若是知道柳庆熙是老爷的儿子,定不会和他厮混的。”
柳兴预退后一步呵斥:“荒唐,真是荒唐。”
“老爷……”
话还没说出口,一个人就从树后走出来,双手鼓掌,嘴里啧啧有声:“这才一小会儿没见,这小辈怎么就惹到你了,让人家跪在地上,说出去多不好听啊。”
来人正是叶芜州,后面跟着几个仆人。进了狩猎场,叶小公子就急着打猎去了,把他的老父亲忘到了九霄云外,叶芜州也就只能自己带着人在狩猎场走。
这不,让他撞见有趣的事情了。
叶芜州摸了摸胡须,露骨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傅知安,玩味道:“柳探花,没想到你这是越老越风流了。我还当这真是你家里的小辈,原来是你养的小玩意儿。你想让他出来见见世面,也不用这样藏着掖着啊,我也是有过见识的,这龙阳之好,不丢人。更何况你这玩意儿长得确实让人怜惜。”
傅知安想要解释,才开口说了个“我”字,柳兴预就对他呵斥:“闭嘴。”
叶芜州没听见两人的对话,只见那傅知安那般缠着柳兴预,才有了傅知安是柳兴预养在府上的想法。他先前本来就疑惑,柳兴预说是小辈,但他从来没见过,也没听任何人说起柳家还有这号人。
原来是柳探花养在府上的小玩意儿,这就说得通了。
傅知安闭了嘴,但心里还是解释。倒不是为了自己解释,而是为了柳老爷解释,他不想坏了柳老爷的名声。
柳兴预双指放在嘴边,吹了声口哨。
没一会,踏踏的马蹄声就响了起来。一匹红马矫健地从草丛里奔驰而来。
柳兴预把傅知安从地上捞起来,甩到了马上,然后对他说:“你先回鹿山。”
说完,那马儿像是听得懂话一般,拉着傅知安就走了。傅知安在马背上回头看,没多久柳老爷的身影就消失在林子里了。
叶芜州哎呀了一声,双手合掌道:“柳探花啊,你这是一点也不懂怜香惜玉啊。”
柳兴预负手而立,缓缓开口道:“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