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神来。他单独鞠躬的时候观众给予的掌声可不小。在所有演员的欢迎之下,十三郎返台谢幕,在经过余有年时轻轻拥了一下这个仍有些木愣的人。
当晚网上充斥着大量观后感,有媒体的,有独立影评人的,也有普通观众的。大家讨论着好坏,而余有年和剧团演员聚餐,喝了点酒。十三郎不是没跟余有年喝过,正是因为一起喝过酒才知道这人的酒量远不止两杯。可余有年已经摇头晃脑地聊起了电话,那语气任谁听见了都能猜出电话那头的人是什么身份。十三郎直摇头。见其他演员开始议论起来,十三郎提前离席把余有年送回酒店。
真不知道尾场那天会不会掀起大风浪。
全炁进场的时候是踩着熄灯的点,不然以他那张脸和手上捧着的一大束花,说不定这演出的重点就歪了。尽管他想得周全,落座时仍是招来目光,幸好坐在身边的小乔将探视隔开来,另一边是过道。
凡是看过场刊的人都知道,尾场的演员换了一批,基本上年纪比原班人马年轻,有自带名气的,也有连名字都没听说过的新人。不得不说,买这场票的人不是为了看余有年,就是想看看这新团队合作如何,期待值不比前四场低。
二十出头的十三郎一出场,便是身着长袍马甲的余有年。他摇着折扇穿梭于满眼尽是西装洋裙的大学舞会场景中,一双眼透着不屑却又难掩内心真切的好奇,除此之外还带点玩世不恭的痞气,这在过往的十三郎身上没见过。
全炁看得清清楚楚,那可是余有年的本质。这位观众嘴角微翘,然而眼神锐利不带私情。
十三郎一脸清高地批评同学俗气:你睇(看),衣香鬓影,歌舞升平,试问身处咁嘅场合我哋点睇到中国人面对嘅内忧外患(试问身处这样的场合我们怎能看到中国人面对的内忧外患),中华民族面对嘅(的)隐忧?
然而当十三郎看见从人群中走来的Lily,那一刻他连魂都丢了。他现场学了那么两下舞步,便邀女生共舞。他沉醉不已地转啊转,可在观众眼里他跟一只跳蚤没什么两样,弹弹蹦蹦的,美感甚缺。那滑稽的模样逗笑了全场观众。
小乔笑着问全炁:余哥演过给你看吗?
这一段没有,全炁含笑摇了摇头。
当台上进行到唐涤生拜师那一幕,全炁和那些看过前面场次的观众一样屏息。演唐涤生的演员比余有年年轻两、三岁,但资历深太多太多。这样的角色分配有趣至极。
十三郎和唐涤生一唱一和,几段戏曲过后,前者坐到沙发上,接过后者跪着递来的茶。十三郎笑得狂傲而不怀好意,想也不多想便哇一声往杯子里吐口水,然后从似睁似闭的眼缝中看着唐涤生举杯准备喝下他的佳酿。
谁也没想起在此之前,这个十三郎也曾是唐涤生。师出十三郎,终成十三郎。
舞台灯光一明一暗,一年就过去了。在火车站忍痛与唐涤生割席,十三郎没有目送徒弟的背影,而是高高举起折扇往头顶搧,江翁之意不在风。这样就算他忍不住去看徒弟落寞的背影,也会被折扇挡住,颇有先见之明。
同在火车站准备离开的红伶问:十三,做乜你咁不近人情啊(十三,怎么这么不近人情)
十三郎打断道:阿唐佢唔会系池中物。(阿唐他非池中物。)
他能预知唐涤生日后的成就,却没料到自己日后的潦倒。
十三郎之后疯掉的戏全炁在家体验过一回,那时的余有年有种装疯卖傻与角色不服贴的感觉,如今还真难辨别在舞台上,经历了大起大落的十三郎是真疯还是假傻。
年迈的父母抓十三郎洗澡得用下棋作赌来哄骗;带他入行的红伶要收留他,给他修理缺了镜片的眼镜,他边嘻笑边摆弄眼镜说:你想睇清楚啲啰你咪用有玻璃呢边啰,你冇眼睇啰咪用呢边啰。(你想看清楚一点就用有玻璃的这边,眼不见为净就用这边。)一根手指戳进没有镜片的镜框里转。
在诙谐的衬托下,他失了智,反倒自由了。
最终十三郎以地为席坐在街头,取下那戴了一辈的眼镜。全身无一净处,他唯独把那蒙了灰的镜片擦干净,再把眼镜藏在左胸的衣襟下,紧贴着温热的血肉。他没看向观众,而是仰望场馆的天花,在那里没有了水泥灌溉的圆顶,他看见了星辰,宇宙,或是万物的起源,因果的纠缠。满足过后十三郎躺到地上闭上眼睛,不再起来。
小乔第一次看,难受得要死可又哭不出来。他到底疯没疯啊?没等全炁回答,她已经把自己代进去:是我我肯定疯了。
全炁一言不发,紧盯着台上。
谢幕的时候,每一位这一场的演员都经由前四场的前辈带着返场,十三郎更是紧紧搂着乞丐模样的余有年出现在舞台中心。余有年摘下乱七八糟的假发,对着满座的观众深深一鞠躬,久久不起。此时赐予他的掌声一阵高过一阵,似乎要与他的鞠躬较劲,他不起身,掌声便不断。
看半天戏小乔没哭,听见这如雷贯耳的掌声却偷偷抹眼睛。
十三郎谢过台前幕后,转过头问余有年:有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