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该拦着的。”
沈母语气里带上了些许自责的意味,顿了许久,再开口声音又恢复了正常的语气,“那天晚上就有点下毛毛雨了,那阵子本就是梅雨季。”
当天夜里,老沈跟往常一样,在凌晨头顶月亮起身出门,准备跑车,这次唯一不同的,他要带着自己的儿子一起。出门时只有些细微到几乎感觉不到的小雨点滴在地上,老沈压根没有在意,因为在白河镇这样地处江南地区的小镇子,这样的天气实在是太常见了。
“谁能想到这雨会越下越大呢,” 沈母双手合在膝盖上,手指微微收拢,“我们这儿就是这样,虽然时常下雨,但是下大雨的时候却不多。”
原本看着雨下大了,老沈是有在犹豫的,到底是一猛劲儿直接进城,还是停一停,等雨小些了再继续。但是白河镇身傍大山,虽说镇子本身并不坐落在山上,但身边也算得上是绿山环绕。
原本这里平时就少有大雨,周边的村镇也没想着提前做些什么防护,所以大雨把山顶的土块石块冲下来时,没有一点阻挡的东西。
“那么深的沟沟,得有十米。” 沈母语气依旧,华礼却注意到了她泛红的眼角,先前没预料到真相是这个样子,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安慰,更何况原本华礼还气着沈母,拿她比作仇人来着。沈母喘了口气,继续道,“家里唯一的那辆卡车报废了,我这儿子还是住在那靠山的村子里的人给救出来的,等我见到他时,就看他在那小村子的卫生所里不省人事了。”
尽管沈母没有提及老沈的结局,华礼也能猜到了,于是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只是垂着头,目光盯着躺在自己手边的沈季看。华礼的食指被沈季紧紧攥着,哪怕睡着了也没有丝毫要松开的意思。
大概就是那一回吓着了,没有安全感,才会逮着一个东西就想要死死攥住吧。
华礼在心里默默的想。
“等再醒了,就是现在的样子。”沈母的目光也停留在沈季的脸上,“我真对不起你,也真是感谢你,你来了之后,他好了很多。”
自打从那件事故后,沈季的人生就好像永远停留在了八九岁,停留在了事故发生前。他就像一只把自己关在笼子里的漂亮蝴蝶,这笼子放在灰扑扑的房间里,连窗帘都要紧紧闭起来。他间歇性的振翅想要飞出去,却又持续性的伏在笼底,甚至不愿再飞起来往笼子外头瞧一眼。
然而华礼的到来,就像是有人突然把房间的帘子拉开,许久未见阳光的沈季猝不及防的被窗外投进的阳光刺到,最初就像本能似的扑腾翅膀,久违的想要起来瞧一瞧,是什么让自己熟悉的环境大幅改变;时间久了,他好像自然的在飞起扑光和安于现状让阳光主动照过来的两种状态中,找到了一种相平衡的状态。
原本华礼的第一反应是想要反驳沈母的,但他在心里琢磨了一下,竟是没有话可反驳。
某种程度上来说,沈季这么多年来是一直待在原地的。
他时而糊涂时而清醒,时而主动奔向阳光,却又在几步后,像是突然忘记了自己为什么开始奔跑一样,又站在了原地不动。
是华礼主动走向他的,虽说可能促使他们见面的机缘是人为的,但抛却初衷和目的而言,的确是华礼有意识的主动拉着沈季,开始带着他跑起来的。
也就是说,以后可能某一天,沈季忘记了自己为什么开始奔跑,却一定不会忘记拉着他的这只手来自华礼。
那天晚上华礼久违的失眠了。
初到白河镇时,华礼几乎每夜都无法入睡。小时候的经历使他睡眠浅而且极度认床,小时候华礼刚被父亲领到小嬢嬢家时,他总是瞪大眼睛Jing神到后半夜,因为那时的小华礼仍然满怀希望的觉得,父亲只是有事耽搁了,他会来接走自己的。
可是这一耽搁就是十多年,他一直都没能腾出空来接自己回家。
左右无法入睡,华礼索性坐起来靠着窗边,把一条胳膊弯曲起来支在窗沿上,宽大的手掌撑在脸颊上,把原本没什么rou的脸蛋推的堆起来,让华礼的表情看起来更是显得愁了几分。
下过雨的白河镇到处都泛着chao气,海棠的花瓣都打着卷黏在窗扇和地上,空气中有一股子雨后的泥土腥味,华礼家里那边下雨后不会有这么大的chao气,他有些还不太适应的皱了皱鼻子,百无聊赖的伸手揩掉了半开着的窗扇上,浮着的一层薄薄的水珠。
陌生的城市陌生的人,还有陌生的床,初到白河镇的一切,无一不提醒着华礼的大脑,回忆起不好的童年记忆和经历。很多天来他都躺在床上脸对着房顶,先是思考如何从白河镇跑出去,后来认命不再莽撞后,便开始无目的得发呆。
他在这儿待得时间说短也不短,华礼感觉自己的心境发生了些许微妙的变化,这种变化让他很不舒服,因为他一贯觉得能够控制自己的心情和情绪,可现在这种情绪是他从未有过的,复杂又纠结,别别扭扭的在心里纠缠着,像是他早前在朋友的工作室里,电脑的网线耳机线缠做一团,没法解开的样子。
想要快些缕清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