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冠绾发,紫袍加身,授印坠于腰间,作为一名看似普通的青年武官骑在马上徐徐而行。
这是何长晟熟悉至极的街道,前方的拐角豁然开朗,巍峨的官邸耸立其间,是他居住了二十多年的何府,而此时他的身后是皇帝赐下的百余仆众,和无数赏赐。
街道两旁零零散散的百姓驻足观望,有人认出了青年是昔日的何府公子,纷纷惊呼出声。
时隔数年,他何长晟如今终于恢复了自己的姓氏和名讳,洗刷了整个何府上上下下的冤屈,堂堂正正地回到了家中。
虽然,这个家现在只有他一个人了……
站在暗红色的大门前,恍惚间,只觉得一切都是大梦一场,思及昨日种种,心里空落落一片,潜意识不愿意去回想昔日受过的磨难,不去想那些和他纠葛无数的人……
何府其实和他也没有任何关系,他甚至都不应该姓何,可是天地之大,也唯有此地还是他曾经午夜梦回,受尽屈辱之时还心心念念想回来的地方。
他轻叹一口气,握住铜环推开了尘封已久的大门……
“大人,老奴这就着人清理院子,您到旁边休息吧。”身后陌生的仆从机灵得上前恭恭敬敬地开口。
破败的残垣断壁,院子里杂草丛生,久未有人居住的走廊随着来人的脚步尘土飞扬。
物是人非……
长晟不禁抬手摸了一下自己不平整的左脸,愈合后他的脸没有想象中可怖,只是平添了几分神秘,让他原本硬朗的五官显得更加锋利,整个人的气质也不如以往憨厚平和。
不自觉地带着一丝戾气……
冲动之下一怒杀了燕瑕,和胥缙一番纠缠后彻底决裂,他不知道自己做得对不对,但绝不后悔。
只要呆在胥缙身边一刻,他就会一刻不停地回想自己的曾经的被人当做玩物愚弄、宽衣解带主动献媚、被迫雌伏……林林总总会愤怒憎恨地想杀了愚蠢的自己,他不是真的痛觉有失,而是恨自己,即使剜rou刮骨也觉得不够解恨,活着一天都觉得羞愧难当……
在这样的自我厌恶中,日复一日,他身上的顽疾渐渐消失,常年肿胀的胸ru终于恢复了正常的大小,而他也再没有看见胥缙,只要不见、不接触他,仿佛就可以自欺欺人地当做那些屈辱的曾经不存在。
他终于理解有的人为什么功成名之后就会想杀了见过自己落魄的人,因为那些人的存在永远提醒着自己曾经无法接受的不堪。
而他岂止是不堪,简直比泥泞中的狗、青楼中万人骑的ji子还不如……
当他终于踏出胥缙的寝殿,被安公公告知能够回府之后,他顷刻间就留下了两行眼泪,不管胥缙想怎么样,他终于可以暂时离开这令人窒息的一切了。
胥缙此后也没有单独召见过他,而以他目前的官职也没资格上朝会,他只是在廷尉府一名武执事,日常工作就是审犯人,整理卷宗。
一切都仿佛恢复了平静,只有他的内心悄无声息地改变了。
同僚们有人好奇何府出事,他这些年去了哪里,他总是凉凉地一笑,一句话都懒得敷衍,让人捉摸不透。
他早已过了成亲的年纪,也难有媒人上门给他介绍窈窕淑女。
就算偶尔有一俩介绍的,也被他毫不留情地请了出去。
他独来独往,也不爱应酬,久而久之,就落了一个性格怪异孤僻的名声。
只有在极为熟悉的发小面前,他依稀偶尔还是以前那个开朗爽直的何长晟。
冬去春来,转眼就是万物复苏的季节。
京城最大的酒楼上。
“何兄?”一个圆头圆脑青年敲了敲桌子,神神秘秘地小声说道,“最近宫中传言,有人上书要给圣上冲喜,选淑女入宫。”
周信是他从小认识的官家子弟,他回归朝堂的时候,可把周信高兴坏了,第一个踏入何府亲自给他道贺。
“冲喜?”长晟抓住了他的话柄,“圣上正当壮年,皇后一无所出,选淑女充实后宫再正常不过了,何来冲喜一说?”
“听说……”周信左右看了看,确定四下无人,这才神色凝重地说道,“我小舅的弟弟在内廷当值,听说圣上几个月不召人侍寝了,而且午夜常常咳嗽不止,怕是身患沉疴,不久于天……”
“周信!圣上不过年逾双十,尚无皇嗣,这话你不能乱传!”长晟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地出言反驳道。
“听说圣上已经两日没有参加朝会了……”周信瘪瘪嘴,“这才肃清乱党多久啊,为了天下苍生,我倒是希望圣上早点康复才是。”
作为一名文臣,周信也同天下士子一样,希望海晏河清,一片太平。
当今圣上革除旧政大刀阔斧,平定北凉、罢黜jian佞、任用贤能,颇得民心。
长晟皱着眉,没有说话。
他不是担忧胥缙,他和周信一样,是担忧这天下……
此后的时间,他一直心不在焉,没过多久便借口回了府。
夜色的掩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