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抱着Yin暗的想法,一早上都心不在焉,任凭王座下的大臣吵翻了天也不予置评,如今大局已定,左右不过是利益分配问题。
前日,罗奚给他举荐了一名医官,据说出生于杏林之家,天分卓然,擅长整骨修疤,他刚刚命人带去给长晟看诊,不知作用如何……
于是,刚下朝会,还没来得及午膳,他就命人拎着食盒跟随他来到长晟那里,那是一处平日里不让闲杂人等出入的静地,据说曾经是他母妃住的地方。
他在那里存放了很多旧物,心情极差时就会来坐一坐,不知为何就会渐渐平静下来。
拱形的前院门前有侍卫把守,见他过来立刻打开了门,恭敬地迎他进去。
还没走到门前,就听到“咣当”一声巨响,昭示着似乎出了什么事情!
胥缙三步并作两步推开门,眼前的场景让他瞳孔一缩。
长晟端坐在一旁的梨花木椅之上,披头散发,禅衣半解,半张脸隐藏在Yin影里,半张脸沐浴在夕阳中。
他低头茫然地看着自己的手,全是鲜血,此时依然还在顺着脸颊滴落。
半身的衣物都是血色污渍……
“陛下!”年轻的医官脚步蹒跚地扑过来,扑通一声跪在胥缙脚边,显然吓得不轻。
胥缙一把拎起小医官,焦灼地低吼,“怎么回事?!”
“臣……奉命替这位大人医治疤痕,可他却夺走医刀,自己用医刀……生生把脸上的印子连同皮rou……剜下来了一层啊啊啊……”小医官声音不稳,心有余悸,惊慌失措地推测道,“这位大人好像痛感有失,心智不全……”
“你胡说什么?!”胥缙闻言怒地一把甩开此人,快步走到了长晟跟前,扳过他的肩膀,立刻被惊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长晟的半张脸从眼眶下缘到脸颊后侧都血rou翻卷,血沿着下颌角滴落,他却似乎毫无所觉,还在面无表情地用纱布吸走多余的鲜血,动作自如仿佛那不是血而是普通的水。
“长晟,你在做什么?”胥缙脸色大变,抬起颤抖的指尖不知道该碰哪里。
“我只想去除奴印。”他平静地回答。
“你疯了?!你不疼吗?!”胥缙握住长晟的肩膀,不可置信地厉声问道。
他不知道的是,自己的声音已经无法控制地变了音调,像断了弦的琴,凄惶无措。
“不疼。”长晟缓缓地摇摇头,“好像感觉不到疼痛了……”说罢,他似乎想要证明什么,拿起刀往自己手臂上划了一下,他下手不轻,这一下就让血又飙了出来,手臂上出现了一个长而深的可怕豁口。
“你看,一点都不疼。”他微微抬头看向胥缙,棕色的瞳仁干净纯粹,什么Yin霾也没有。
可就是如此,才显得尤为可怖。
他扔下刀子,陡然站了起来,抓住胥缙颤抖的手不容抗拒地放在了自己血rou翻卷脸上。
胥缙闻着鼻端蔓延的淡淡血腥味,喉咙阵阵发紧,浑身如同置身冰窟,冷意从脚沿着脊柱上升,令人牙齿止不住要打颤。
“你碰我也没有关系,我可以不要这层皮。”长晟突然说出一句令人毛骨悚然的话,低垂的眼眸里,深不见底。
胥缙吓得立刻缩回了手,大脑似乎被重锤了一下,几乎站立不住,心脏像被人狠狠捏着,疼到他脸色惨然失血,他再也不敢直视长晟,撕扯着嗓子转身命令那个吓得失语的小医官,“快,给他止血!给他敷药!快去!!!”
小医官立刻连滚带爬地站了起来,去找自己的医药箱,止血草,药粉,纱布一样都不少地准备起来。
长晟已经渐渐平静下来,他木然地坐回了椅子上,垂下手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也没有排斥医官近身替他清理伤口。
胥缙不敢再走近一步,他踉踉跄跄地退到了门边,五指扣进了坚硬的木板,站在那里一动不动,静静地看着长晟的血渐渐止住,伤口被清理完成,敷上了厚厚的药膏,纱布一层层裹在伤处……
不知过了多久,胥缙觉得脸上濡shi不适,抹了一下自己的脸,竟然不知何时泪糊了满面,他惊慌失措地跑了出去,耳边是鼓动的风和狂躁不已的心跳声。
他从来没有想过一个问题,他只想把长晟留在身边,可若是长晟死了怎么办?
若是他死也不肯留在他身边呢?
他身居高位太久,习惯了一切事情都按照自己的意志进行,便忘了感情里最讲究的是你情我愿。
长晟不是现在才不愿意的,而是从来都不愿意……
他想起他的抗拒,他的无助,他的求饶,可笑的是……今日之前,他都以为这些是欲拒还迎……
他终于明白……他倾注了所有感情的爱人把他视作洪水猛兽,谎言散去之后,竟然连碰一下都能如此惨烈收场……
只是他低估了自己对长晟的感情,时至如今,意识到这一切已经晚了,他已经深陷泥沼,拔不出来了。
冷风灌进他的喉咙,刺激原本未愈的风寒之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