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赵允升伸出一只带血的手,轻轻抚摸她秀发,“是我不好,没能保护好你,芸芸。”
伤害挚爱妻子的人,是血脉至亲。
这真是一件讽刺又无奈的事。
“不能怪谁,要怪就怪命运。”顾芸芸的声音忽然平静了下来,“顾赵两家本就有解不开的仇恨。”
在众人眼里,她永远都是活力满满的,永远都爱笑爱闹,扛着九连环大刀,像极了土匪寨子里的领头羊。
头一次,她平静下来,众人才发现,顾芸芸也是一个很有智慧的姑娘。
“这是我自己的选择,赵家人想要把小胖带走,我不能接受,哪怕是拼了这条命,我也要保护好我的儿子。”她轻声道,“只是,为娘的可能没办法看着小胖长大了,允升,你答应我,要好好照顾他,可不可以。”
“可以,可以,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小胖,我会拿命照顾他。”赵允升也故作轻松的回答,但尾音的颤抖,暴露了他的哭腔。
“那也就没什么放不下的了。”顾芸芸突然急促地喘息了一声,“就是,还没吃够似锦的手艺,多少有点遗憾。”
“芸芸,你好好地,将来想吃什么就吃什么。”赵允升握着她逐渐冰凉的手大喊,“芸芸,你不要睡,你睁开眼,你看看我,看看小胖。”
你不要走。
“赵允升……”顾芸芸的眼角有一滴泪划过。
这是赵允升第一次看到顾芸芸真心的泪,也是最后一次,“顾赵两家有世仇,但我不后悔跟你在一起,我只是,有点遗憾,没能在爹娘身边侍奉。等我走了,你让似锦把我送回顾家村,你就不要去了。”
“我想爹,想娘,想祖母,想姑姑……”
她的声音越来越微弱,到最后已几不可闻。
电视剧里演,人死了手会跌落,乃是因为没有力气支撑,手臂自然会摔下来。
但这一刻,听荷小筑里,赵允升拼了命的抱住顾芸芸的手,死也不肯撒开。
仿佛只要这样,就能阻止她的离去。
没人敢劝赵允升。
他跌坐在血泊里,怀中的温热逐渐转为冰凉,终于,他放声大哭。
早知,就不来听荷小筑了。
早知,就远离安阳郡了。
早知,就不和顾芸芸在一起了。
“啊……”
男人仰起头,泄愤着嘶吼。
没有人能在这一刻保持平静,淡漠如温似锦眼眶里也饱含了泪水。
她上前一步,想要劝一劝赵允升。
嘶吼着地男人却突然软踏踏地倒在了地上。
秦岩飞身上前,勉强接住了他。
温似锦则轻轻扶住了顾芸芸。
赵小胖原本正在熟睡,这一刻不知感应到了什么,突然放声大哭,声凄且厉。
从此,他就是个没娘的孩子了。
夜晚,所有人都很沉默。
顾芸芸的离去,像是老天爷给他们的当头一击,告诉他们,这世界上就没有畅通无阻的道路。
每个人,终将会遇到坎坷,磕碰,和伤害。
但用命做代价,未免太沉重了些。
温似锦在房间里静坐了很久,忽然从实验室里抓出一把硝石,开始制作冰块。
这次不用在食物上,甚至不需要避毒。
现在,她只需要大把大把的冰块。
等到小院里积累起一盆一盆的冰后,温似锦叫上王紫,吃力的抱去了隔壁。
赵允升已经醒了,就这么坐在顾芸芸的身体旁,不吃不喝,不动不弹。
看见温似锦过来,他只是抬了抬眼皮,就继续坐下发呆。
“四姐,你这是……”秦岩在隔壁照应,看到这一幕不免有些吃惊。
“芸芸的家在北方,若是送过去不免路途遥远,为了保尸身不腐,只能拿冰块先镇着。”温似锦一边解释,一边往顾芸芸周身堆放冰块,还要担心家属发狂。
好在赵允升并没有闹腾。
他只是百无聊赖地坐在一旁,双眼放空看着前方,眼底偶尔荡漾起快乐,又飘起苦痛。
上天真是残忍。
曾让他多快乐,如今就让他多痛苦。
心底的撕裂,让他不想哭不想闹,就这么安静地坐着,仿佛灵魂已经随顾芸芸飘到了远方。
温似锦叹了口气,把秦岩叫到一旁,“自听荷小筑回来,就一点东西没吃?”
“连口水都不喝。”秦岩眉头微皱。
许是同样经历过痛苦,她对赵允升的状态颇为理解,“让他先缓缓吧。”
夜晚,大家轮流陪在赵允升身边,生怕他出点什么事儿。
转眼到了第二天。
隔壁小院的房间里满满的都是寒气,数十盆冰块放在床榻周围,但凡有人进去,就得打上几个寒颤。
赵允升依旧坐在原地,不动,不笑,不吃,不喝,不畏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