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氏嗔怒道:“我来都来了,面都不让我见一见?”
小厮牵了马去,连天横一边抱着人,一边往屋里走,竖起食指抵在唇边,低声道:“嘘,他睡了。”
莫氏一听,恨不得当场发作,只是迫不得已,忍住了,用气声道:“不得了了你!”到了屋里,堵住他的路,悄声道:“就看一眼,他哪里知道!”说着便要来揭那袍子。
连天横正要开口,怀里的人忽然把外袍一掀,露出一张小脸,宝瑟儿舌头一吐,皱着鼻子,冲她扮个鬼脸:“呜哇!”
莫氏先是被吓得一愣,在灯光下看清了脸,竟是那个死在火场里的宝瑟儿,尖叫一声,两腿发软,指着他,颤声道:“啊!啊啊啊……”
“你你……你是人是鬼!”
宝瑟儿听了这话,颇有些郁结,怎么个个见了他都要问一句,难道这块疤这么吓人,害得他比鬼还丑了么?
连天横放他下来,替他脱了半shi的外袍,递给下人,对莫氏道:“娘,这是小桃。”
宝瑟儿认真地点点头,附和道:“嗯!我叫潘小桃。”
“胡说八道!”莫氏回过神来,火冒三丈道:“好哇,敢情你这小贱人没死,你们两个变着法子戏弄我!”
说着一股怒火冲向天灵盖,甚么也不顾了,抄起鸡毛掸子便气势汹汹地上前,咻地一声,在连天横的手臂上抽了一把。
那些下人面面相觑,不敢来劝。
宝瑟儿躲在他身后,被连天横护雏似的护着,探出一个头来,连天横只能站着乖乖地挨打。宝瑟儿觉得这一幕有些似曾相识,却回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大个子被打了好几下,他看不下去了,义正辞严地站出来,叉着腰:“不要打他了!”
连天横呵斥道:“你闪一边去!”
“泼娼根,我不打你,你是皮痒了!”莫氏见他还敢叫板,Cao起鸡毛掸子便挥过去,宝瑟儿哪知道她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知道怕了,东躲西藏,连天横要去护他,被连带着又揍了两下。
这边宝瑟儿腿脚不灵便,一脚踩到shi漉漉的门槛,脚下趔趄,身子歪倒,砰地一声,摔了个狗吃屎,不巧,那门槛正硌在腿伤上。
旁边的下人见了,一齐倒抽凉气,仿佛感受到那股钻心窝的痛楚。却碍于夫人在这里,伸了手,又缩回去,不敢来扶。
摔了这下,宝瑟儿痛得话都说不出来,脸色煞白,坐在地上,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小桃!”连天横呼吸停滞,扑上去,跪在旁边,扶着他的腰,慢慢起来,抱到软垫上,宝瑟儿这才嗳了一口气,呻yin出声,痛觉一下下地涌上来。
莫氏见那宝瑟儿面白如纸,不似作伪,有些心虚,色厉内荏道:“谁教你瞎躲的!这下好,摔了罢!”
连天横不管她,吩咐小福子去叫大夫来,自己半跪下去,给他脱了鞋子,自己心里烦躁,颇有些六神无主,焦头烂额的,见宝瑟儿仰躺在椅子上疼得嘶嘶喘气,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受控制地掉下来。
连天横哄着他:“小桃,不疼,不疼。”
宝瑟儿只是不能说话,心想哪里不疼了,换你试试,非得疼死你这个傻大个不可!
大夫来了,给他看过腿伤,伤口本就长了些脆弱的新rou,这下子,上面平添一团青紫。连天横再三问过,没有大碍,才肯放大夫走。
莫氏的目光却被那深深的刀伤吸引住了,那伤口狰狞可怖,像条艳红的小蛇,盘踞在白皙的右腿上。难以想象受伤时,承受着多大的痛苦,之后漫长的愈合又是多么难捱。不由得开口道:“……这是怎么弄的?”
连天横用温热的巾布擦拭着伤口四周,说:“这一刀是替我挨的。”
又掀开裤子,露出膝盖,大腿上覆盖着大片粉色的痂痕,一层薄薄的皮贴在瘦弱的腿骨上,膝盖骨突兀地凸起,整个人瘦得脱了形,与一年前她见到的那个丰腴玲珑的宝瑟儿大相径庭。连天横说:“这些都是我害的。”
宝瑟儿奄奄一息的,不解地问:“跟你有甚么干系……”
莫氏收回了愕然的目光,用异样的眼神打量椅子上的人,冷冷叹息道:“刀砍杉树不死根,火烧芭蕉不死心*……我不曾见过这么傻的人。”
连天横低着头,给他擦上药,道:“我把他害成这副样子,我不管他还有谁管他。”
莫氏漠然道:“是,天都收不走。”
“大姐姐,别凶了,”宝瑟儿说着,眼泪又出来了,勉强坐起身,抹掉,瞪着她,质问道:“你长得这么好看,为甚么心地这么坏,还打大个子,你是个坏女人!”
莫氏点点头,冷笑道:“我坏,我坏,我比不上你的汗毛尖儿坏!你去年骂的话,我记得一清二楚!”想起那些污言秽语,气得用鸡毛掸子在椅背上抽了一下,隔山震虎,抽得宝瑟儿肩膀一抖,险些跪下来。
连天横皱眉道:“娘!”
莫氏看连天横一副宝贝兮兮的模样,不由得嘲笑,依他的个性,不知能有几天的热头,只怕是玩腻了这小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