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瑟儿又有些害怕了,瑟缩道:“去芙蓉浦呀。”
连天横拉着他的手,道:“你腿上有伤,还走那么远作甚么?一来一回,足足两个时辰,昨天去了,今天好好地休息,不成么?”
宝瑟儿道:“我每天都要去的,不去怎么行呢?”
连天横僵住了:“每天?”
宝瑟儿点点头,口气很肃然地告诉他:“我要等一个人。”
“……等人?”
“嗯,他答应我要来,但是那天下雨,他就不来了。”
连天横脑子里忽然唤起了尘封的些许回忆,嗡地一声,不能呼吸,看着宝儿嘴巴一张一合,心头骤缩,蓦然间,失去了所有言语。
宝瑟儿接着认认真真地解释道:“那个人你不认识的,他最守信用了,答应我的事,一定会做到。”
“万一他来了,见不到我,肯定很伤心。”
“伤心的滋味太难受啦,我可不能教他伤心。”
宝瑟儿说着,不知想起甚么,忍不住放松了神情,羞赧地抿唇一笑,好像芳林间万点碧桃骤然绽开骨朵,看着他道:“不早了,你快回家罢,我也要出发了!”
连天横头脑一片混沌,甚至忘了如何说话,一张口,只能发出支离破碎的语句:“你,每天……能走路了,就、就走一个时辰到芙蓉浦,等到天快黑,再这么……跛着脚回来?”
宝瑟儿被吓坏了,懵懵懂懂地点头:“当然啦……要是哪天没去,恰好他来了,见不到人,那可怎么办?”
思绪乱红纷飞,连天横看着他,脑海里霎时间闪过万千杂念。
长夏烈日炎炎,冬日天寒地冻,三百多天,六百多个来回,路又漫长,没有荫蔽,一下雨,满地尽是黄泥,他的腿疼不疼?
若他不来,还要等多久?
一年,两年,十年……
或是一辈子。
想到这里,他不敢再想,这些念头却似雪片般纷至沓来,在他的头顶降落,刀刀割心,句句带血,好似诘问。连天横甚至不敢直视他,那翦水的双瞳太清澈、太纯粹,只有灿烂的欢喜,和鸿蒙未开的懵懂,连天横燃起勇气,与他目光交错,只一瞬,便羞愧懊悔地低下眼去——自己不过是人间的浊物,他是九天的仙子,误堕尘网,哪堪被污秽染指。
“大个子,你怎么啦?”宝瑟儿见他眼眶通红,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安慰道:“你笑一笑,笑一笑,不要难受了。”
“宝儿……小、小桃,”连天横压抑着,肝胆似崩溃瓦解般的疼痛,捧起他的脸,几欲癫狂地哀求道:“不要等他了,你跟我走、你跟我走……”紧紧抱住他,两颗心贴在一起,分明地跳动,连天横听着他的心跳,从未如此感到自己如此卑小,如此懦弱,如同涸辙之鲋,绝望中,渴求他随手赐予的那滴甘露,又像三千世界里的一粒微尘,企图落在爱人的手心。
“你、你跟我走罢……”连天横心里酸痛,只会这一句,翻来覆去的,搂着他胡乱地亲。
宝瑟儿被亲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忙道:“不行不行!……你下巴上好多刺,扎得我脸好疼!”
连天横停了动作,强迫自己不去亲他,喘了几口气,垂眸冷静下来,知道这不是切实之计,忍不住用大拇指抚弄他脸上的疤,低声哄道:“你不要去了,他、他教我告诉你,见面的地方改了,明天……明天便能见到他了,今天先差人来收拾东西,好么?”
宝瑟儿如今脑子不好使,只能想一件事,不能两件事同时思考,是决计察觉不到他话里纰漏百出的,老实巴交地问:“那……改在哪儿了?”
“先不告诉你,到了你便知道。”
宝瑟儿想了想,这下也顿时不急了,恍然大悟道:“原来你是爷派来的人,怪不得你对我这么好呢。”又兴奋道:“我一会儿要去找婆婆,告诉她这个好消息!”
连天横点点头,牵起他的手,穿过巷弄,进了自家钱庄,取了一吊钱,又低声吩咐了掌柜的几句。得了钱,在市场里买了很多东西,宝瑟儿在前面东看西看的,连天横嫌那些卤的熟食不干不净,吃了坏肚子,只命人包了三斤新出炉的糕点,又盯着现杀了两只芦花鸡,燎过毛,用秸秆儿系着,提在手里。
一转身,却不见了人影,连天横慌了神,左右地找,边走边喊道:“宝儿!”随手揪起一个鱼贩,质问道:“宝儿在哪?”
“您说那个脸上有疤的……他往那边走了……”鱼贩战战兢兢的答道。
连天横顺着他手所指的方向大步走过去,走了几步,看见宝瑟儿缩在角落里,两眼泪汪汪的,被一群半大的孩子围着,拍着手,哄笑道:“疔疤狗,小跛子!平生爱吃菜叶子!烂的烂,黄的黄,拣回家去作羹汤!”
宝瑟儿脸涨得通红,有些抬不起头,小声辩解道:“我今天没有拣了……”
这句辩解反倒引起了一阵更加疯狂的大笑,然而那笑声还未曾静止,就化作参差不齐的尖叫,宝瑟儿抬眼偷看,心想这群人身上怎么忽然罩着一张大渔网了,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