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昶的毒暂解,人尚躺在病榻之上休养,这几日,烈帝派遣的宫人,以及官场上一些同僚,陆续送来一些补品,并都道要前来探望,姬昶心知自己的立场,不便在目下的党争之中有所站队,何况姬嫣已与太子和离,便推说不见,一应回绝。
但萧也却来了一趟姬府,并得到了接见。
姬家与萧家也算是数代交好,萧云回以父之名,向姬昶赠了不少灵丹补品,以及萧家家主的亲笔慰问信。
姬嫣招待萧云回在正堂用了些茶水点心后,与他往后院散步,也顺道送他出去。
“云回哥哥,如今家父中毒,身体染恙,一转眼却是年关将至,我恐怕无法跟随目前前往兰陵为令慈贺寿了。这个年,我想留在金陵。”
萧云回先是一怔,随即,他勾唇微微含笑,神色极是温和地道:“应该的。”
风冷了些,身上的锦袍不耐严寒,姬嫣便将外边的斗篷往肩上轻拢,抬起小脸,粉扑的鹅脸蛋因为寒风吹拂白里沁出了团团红晕,她的脚步停了下来,在回廊底下一扇靠着雕花菱格窗子前,拥着手里暖融融的汤婆子。
“云回哥哥,我有句话要问你。”
身后的窗子外,种植着几株带刺的冬枣树,垂落了饱满的果实,正随风轻轻摇曳。
萧云回正为眼前之景所蛊惑,觉得身前的呦呦,轻仰着小脸,雪肤细腻,淡匀铅粉,便如同三月之桃,灼然放于梢头。有情难自禁之感,他已经不能挪开眼睛。
姬嫣问的却是一句:“是你让明月千里送药而来吗?”
她问了骁骑营的那个小兵,那人是兄长手底下的,断无可能说假话。他说了那少年明月从北关大道上来的,那是前往兰陵的必经之地。
萧云回怔忡,袖袍之下,手掌轻轻颤动。
姬嫣等着他的回答,不知怎的,大抵是心神有所放松,父亲终于得救,她有些控制不住,眼眶有些微泛红,萧云回知道她勇敢,直到现在,才终于能看清,原来她依然脆弱,脆弱得让人想要奉为珍宝地认真去守护。
“嗯。”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姬嫣一瞬不瞬地怔怔望着萧云回,蓦然,她后退了一步,朝萧云回盈盈拜倒。
“姬嫣多谢……世子救命之恩。”
便要叩首。
如此大礼,萧也岂敢承受,连忙上前蹲身将她扶起来,“呦呦,你我之间,何须见外,便是舍却一切,我岂能对姬相见死而不救,他是你的父亲。”
不知是教风吹的,还是因为此刻眼中掉下泪来,姬嫣的眼眶和鼻头全是红的,萧云回见了莞尔,伸指要替她擦掉眼泪,姬嫣轻轻避过,萧云回的拇指停在半空之中,末了,他醒过神来,意识到有些唐突,便递了一块帕子上去,“嗯?呦呦又像小时候了,哭得像花猫一样。”
姬嫣闻言,并没有立刻将帕子接过手里,却在发愣。是啊,她几乎都快忘了,其实这个身体不久之前,她还是个爱哭鼻子的小女孩儿。
“还是没变。”
萧云回不为她擦泪,等她接过帕子,抬起修长的手,在姬嫣的头顶上轻轻一揉,如哄着个哭鼻子爱吃糖的小女孩儿般,
“呦呦,既然这次你没法去兰陵,我也不强求了,家母年底的寿辰在即,我得先回去了,不日便要动身。”
姬嫣受了萧云回如此的大恩,不敢不报答,连忙道:“我……我替令堂准备了一些礼物,云回哥哥,你这次就帮我一起带过去,算我不能到场的一片心意。”
萧云回听了唇角微微上扬:“知道了,你伯母见了一定心生喜欢。”
说的喜欢,却不知喜欢的是什么。
姬嫣垂下了眼睛,有些心慌意乱不知所措。
送萧云回到侧门之时,姬嫣已经派人将自己准备的两箱礼物先送上了萧家的马车,厚实的两箱子,萧云回见了也不禁笑她豪阔,但见她倚门而立,风致楚楚,淡薄无比,便犹如不胜凉风的一朵娇芙蓉,哪肯忍心,抬起手让她快回。
“呦呦,明年老族长的祭日,我会去河东。”
姬嫣一愣,明白了萧云回的意思。
虽然错过了这次为萧侯夫人祝寿,但明年祖父的祭奠,他会前往河东去吊唁,希望她届时也在。仔细算下来,也不过半年的时间了。
姬嫣福了福身子,将小脸埋在厚重的貂绒斗篷兜帽底下,轻声道:“我一定在。”
在祖父膝下,谁也比不得自己与他亲厚,先前祖父病逝,她执意为祖父守孝三年,连同哥哥和采采的那份的心意,她一并揽在身上向祖父尽了。明年,便是祖父逝世的第五个年头了,如此想来,世事苍狗,不舍昼夜,原来已经这么多年了。
……
到暮色时,天下起了雨。
萧也收拾好行李,托人先送到驿馆。
梳洗过后,他便躺倒了榻上,头脑中思绪万千。
从北关大道上而来的明月,此明月非彼明月,又是何人所遣,药是何人所取?
萧也只能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