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听院外有女子的嬉笑声,心中略有酸楚,便问小珍道:“你可知道那是谁?”她披着红盖头宛若一尊雕像,说话间不曾动了分毫,小珍恍然发现原是她在说话。
小珍打了窗扇瞧了瞧外面道:“见穿着打扮,大抵是府中豢养的歌女。”
红烛蜡泪滑落,燃了好些时候了。若鸢心里紧张,脊背挺得更直了,她轻轻道:“殿下还没有来么?”
小珍安抚道:“应该是在前头喝酒呢,为了迎娶姑娘,怎样也摆了几桌酒席。”
正说着时,门外忽然一阵粉杂的脚步声临近,听见一片模糊的喧闹声。若鸢挺了挺腰板,两只胳膊成一条笔直的线端住团扇,上面描着一副鸳鸯图。
若鸢不知坐了多久,大抵天也要黑了。小珍立在一旁不做声,周珩轻轻推开了门,只带来极小的“吱嘎”一声,小珍很识相的从一旁鱼一样的游走了。
若鸢闻到一股子酒气,料想周珩适才在宴席上喝了不少。可他走路的步子声并不虚浮,反而整齐规矩,和若鸢以往见到的那些醉酒的公子哥儿很有些分别。
周珩见她端端坐在榻上,团扇两边的穗条自是不动,脊背挺直得亦如那夜大雨之下的身影……他想起那柄坠着墨花的油纸伞。
若鸢紧张得不敢说话,只是极力屏住了呼吸的声响,生怕周珩看出她的窘态。
周珩慢慢走过来,锦靴踩在满地铺的厚毯子上,声响柔和。只是“沙沙”的,可每一步都好像踩在若鸢的心尖上。沙沙……沙沙……他还有多少步才会到这里来?还有多少步才会来掀盖头?
哪想周珩走到她面前,却停下了步履。沙沙的声音也归于静默,屋中安谧非常,眼下若鸢再怎么极力掩藏她紧张急促的呼吸声,也掩盖不住了。在仿若能听到绣花针落下的屋子里,她的呼吸声虽小,却隐隐约约能从盖头里透出来。她正暗自恼怒,却听到他说话。
周珩轻笑道:“你很紧张么?”
若鸢想了一想道:“紧张。”
周珩没有掀开她的盖头,只是握住了她端着团扇的手:“你怨我吗?”他说话的语气似乎像想起什么往事,惆怅又无奈。
若鸢愣了愣:“我为何要怨殿下?”他的话并不像对她说的,因而若鸢只觉心下奇怪。
周珩静了半晌,才道:“我没有把你立为正妃,没有许你十里红妆,你真的不曾怨我么?如果不是……我会把你八抬大轿,从正门娶进庄亲王府。”
若鸢想不通他这么说的道理,只想他许是喝多了酒,有些微醺的意思了。
周珩仍然没有掀开她的盖头,只是轻柔的问道:“眼下没法子补给你,你先起来。”
若鸢不知道他要做些什么,只是懵懵懂懂地跟着他站了起来。
周珩牵着她,手心的温度很温柔,轻轻握着她,动作仔细。周珩在前头走,时不时提醒她脚下有什么东西,声音平静。屋内唯有红烛摇曳的光亮,天色已完全黑了下来。
若鸢的一颗心彭彭跳着,周珩薄唇轻启:“我们拜堂吧。”
若鸢听见自己的如擂鼓般的心跳声不住地响着:“什……什么?”
周珩笑了:“我说,我们拜堂吧。”说着便拉着若鸢在堂屋里跪下,开了门扇,对着一盘圆月跪下,若鸢不知所以,只是懵懵地跟着他一起跪下。
周珩拉长了声音道:“一拜天地——”若鸢跟着他一起磕头。
“二拜高堂——”顿了顿,又道:“你我生身父母不在,便以明月作证吧。”
若鸢声若细蝇:“嗯……”
“夫妻,”他声音停顿,“对拜。”
若鸢还未反应过来,只是直直拜了拜,便听得周珩轻笑:“转过来,这是夫妻对拜。你是傻的么?”
红盖头下,若鸢窘得红了脸:“哦,那你这么说我做什么嘛……”
若鸢伏下身子与他对拜,心想若是正妃与他对拜时,也是这般模样么?还没回过神来,起身满头珠钗花簪顶起盖头,撞到了什么东西似的,便“哎哟”了一声。周珩忽然捧住她的头,两人对面跪坐着,月光如水,流淌在他们的婚袍上。
若鸢听到周珩的呼吸声,可他却也不说话,只是轻轻捧着她的头,两张脸中间隔了一道障面用的团扇,周珩按住她的手,取了下来,穗条“簌簌”轻响,被他丢在了厚毯上。
忽然间,若鸢感到一丝清晰的光亮,原是周珩掀开了她的一角盖头。顷刻她忽然慌了神,忙忙道:“住……住手……”
周珩并不理会,兀自慢慢揭开,他的行动慢若几个时辰那样漫长——若鸢屏住了呼吸,盖头揭开时,一束月光正好打在她的侧颜上,秀气的鼻梁落下一片灰暗的Yin影。
若鸢抬眼,周珩的面目在红烛的光晕下更为柔和了,真仿若一块冠玉一般。
这当儿,若鸢不说话,周珩不说话。屋里静的只有红烛摇曳,还有月光流淌。
半晌周珩终于醒过神来,笑着扶她起来,两人一同坐在檀木凳上,满桌佳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