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们手脚麻利地撤换掉床上脏污泥泞的旧被褥,换上了在炉火上烤的绵软蓬松的新被褥,目不斜视地各自捧了件东西便出去了。
严戎潇自打三岁往后就没尿过床,眼下都快三十了,竟然晚节不保,只感觉老脸都要丢尽了,抓着谢谦的衣袖捂住脸,掩耳盗铃,假装别人看不见自己。
瑞珠捧来热水,恭顺地低着头,谢谦拿热巾子帮严戎潇擦掉腿根的污迹。情欲褪去,忧虑再次涌上心头,他摸了摸严戎潇的大肚,那儿又在狠劲地收缩,严戎潇捂脸的手指爪子一样揪紧,沉闷又疼痛的声音断断续续。
“长策快没力气了。”他皱着眉对府医道,“需得尽快把孩子接出来。”
徐军医霸占住他的红木大椅,一根根擦拭祖传的金针,苍老的面容在烛火映照下沟壑纵横:“侯爷还撑得住吗?”
严戎潇肚子太疼了,猜想自己的表情恐怕非常狰狞狼狈,便扯着衣袖盖着脸,强忍疼痛,缓缓道:“还...行。”
谢谦心里一凉,那就是不太好的意思了。他抓着软巾的手不禁一抖,心脏七上八下乱跳一气。
“再顺利,这一胎也是头上脚下的逆产,”府医自觉医术比不过徐军医,忧心忡忡道,“怕是有些困难。”
严戎潇难得没呛声。他平素行事风格就喜好剑走偏锋,并不稳健,又错误估计了自己的身体状况,可孩子的头已经抵在产道口,胎水也流失不少,这个时候打退堂鼓已经不现实。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啊。他暗自叹了口气,心想,老侯爷若在天有灵,还是保佑一下自个儿的大孙子吧,不然搞不好一尸两命,他严家可不就绝后了吗。
严戎潇在柔滑布料的细缝处瞥了一眼窗户,银灰色的日光已经映白了一片窗纸,鸟鸣声阵阵。他的卧房坐北朝南,窗户朝向东边,不多时那边的空地上就会洒落一片晨光。
他暗自算计起来。前天晚上撤的针,昨天产道开了一整天,现下天又要亮了,胎儿还未进入产道。
他这一胎已经生了整一天两夜,产程进展缓慢,退热药和催产药灌了一肚子,体温稍稍降了一些,但手脚依旧没什么力气,肚子里疼的又急又狠,然而胞宫对胎儿下行的力度完全不足正常分娩状态的一半。
怕是不好啊...
严戎潇发现自己有一天竟然也能和徐军医保持一致意见,觉得人活久了果然什么事都可能发生。翻江倒海的疼痛中,他苦中作乐地笑了一下,可惜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熬过这一关。
谢谦净了手,移到床头坐着,手指穿过严戎潇的指缝,贴着他的手背,轻轻拨开他罩在脸上的衣袖。
严戎潇退了热,脸色最后一点红晕也随之消散,整张脸苍白如雪,唇色惨淡,眼睛无力地半睁半闭,露出的眼白里血丝密布,乌黑的碎发被汗水打shi,凌乱地沾在额头和脸颊上,像一株不详的植物。
“长策...”谢谦眼中溢满忧虑和痛惜,他轻轻抚摸严戎潇的孕肚,“好孩子,快出世吧,别折磨爹爹了...”
徐军医示意瑞珠奉参片过去:“这老参是谢老大人的珍藏,我求了好多年都没求来,是好东西。侯爷含一片压在舌根,好好休息,然后开始用力。”他目光重重地落在严戎潇脸上,“侯爷,请务必保重。”
严戎潇点点头,任由谢谦塞给他一片老参。虽然人参常用作食补,但年份不短的老参味道着实不好,怪异的味道直冲鼻腔,但也确实有用,不过几息的功夫,一股热意就从这一片小小的人参上发散出来,顷刻间流淌到全身,他奇迹般地有了一些体力。
“呃...呃啊......”没有尽头的阵痛翻搅他的孕肚,胎动已经变得轻慢,严戎潇绷紧自己,呜咽呻yin,“啊......”
“侯爷放松,”徐军医冷酷道,“也不能大喊大叫,现在你的每一点体力都很宝贵。”
话语虽冷酷,但他却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思索必要时如何下针催发体力,唯恐到时出现失误:“侯爷也不想眼看着世子憋死在腹中吧?”
这话真的太扎心了,严戎潇拼了一条命,冒着巨大的风险一意催产,为的就是要给自己的孩儿挣一条生路,事已至此,他怎么能甘心因为一点失误就前功尽弃。
分娩的疼痛如同夏日海上狂烈的风暴,严戎潇就是风暴里苦苦挣扎的小船,他艰难地放松自己,如同巨浪中收起船锚一般,任由剧痛将自己一遍遍抛向乌黑的天空,又砸进冰冷的海底。
他的牙根咯咯颤抖,呼吸放慢,痛苦而艰难地积蓄力量。
眼见他如此难熬,谢谦不知该做些什么,只是徒劳地抓着他的手,附在他的耳边,用清凉的嗓音一遍遍安抚:“再坚持一下,咱们的世子很快就要出来了...加把劲...长策......坚持住...”
严戎潇费力地点头,对他露出一个痛苦又安抚的笑脸,哑声道:“好。”
徐军医却另有安排:“夫人也请暂且休息片刻,您也有两天未曾合眼了,”见谢谦想要反驳,他又道,“侯爷最倚仗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