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任何的天人永隔是无声无息的。
男人哭得嗓子都哑了,他抱着骨灰盒小心地站起来,生怕磕了碰了。
他把姜薇薇的骨灰盒轻放在桌上,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老婆,女儿去陪你了。”
姜薇薇哭着说了很多,听不真切了。
“薇薇还那么小,她说等她病好了,要留长头发,要穿碎花裙子,她还没去过故宫还没爬过长城,她连飞机都还没有坐过。”男人说不下去了,又是哭,“她还有那么多遗憾呢。”
栖迟望着前边小小的木盒,自言自语道:“遗憾是留给活人的,死人能有什么遗憾。人死了什么都不知道,只有活人还念着错过的过去未至的将来,那都是活人的遗憾,不是死人的。”
这话一字不差地传进施灿耳朵里,他不明白栖迟为什么会突然这样有感而发,他重新转过身,视线一点点游离,最后终于定格在那个心碎了的男人脸上。
那一瞬间施灿愣住了,这张脸用一种并不陌生的方式闯进他的脑海里,他呆滞了快一分钟,将错乱的记忆梳理归拢。
慢慢的,这张疲惫蜡黄的脸与雨夜里的某个画面重合了。
26、见死
◎你垫脚不行吗?◎
施灿打了个寒噤。
这他妈叫什么事?
栖迟走到小姑娘边上,居高临下负手说道:“心愿已了,上路吧。”
“等等!”
栖迟:“?”
施灿弯下腰问姜薇薇,又有些犹豫:“你说你爸爸是开网约车的?”
“嗯?”姜薇薇挂着泪珠愣了愣,然后不明就里地点点头。
“你爸爸开的什么车?”施灿继续问,“车牌是什么?”
栖迟古怪地看了他一眼。
姜薇薇虽然不明白这个魂差大哥哥为什么要问这些,但还是抽抽噎噎回答了他,施灿彻底不好了,有气无力地靠在□□上,冲栖迟招了招手:“你把耳朵递过来。”
栖迟岿然不动。
“哎呀,你好烦。”施灿慢吞吞走到他左手边,“你弯下腰,我跟你说悄悄话。”
“你垫脚不行吗?”
“你他妈!”施灿没脾气了,一手按住他的肩膀,一手拢在唇边,咬牙切齿地小声逼逼,“姜薇薇他爸,就是撞死汪晓燕逃逸的那个人。”
“你确定吗?”
“确定。”施灿拉住他往后退了两步,“我记得他的脸和车牌,不止他的,那天相关的人的脸和车牌我都背下来了。”
“过目不忘啊?”栖迟挑了挑眉。
“天赋异禀罢了,”施灿嗐了一声,“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爸……她爸……”他看看哭得梨花带雨的姜薇薇,说不下去了。
栖迟点开手机对比了下姜薇薇和汪晓燕的资料,她们死于同一个夜晚,前者比后者晚了半个小时,他问施灿:“你的女儿在弥留之际,而你赶去见她的途中撞了人,换你你会怎么做?”
“我……”施灿回答不上来,在那个情境下,他不见得会做出更高尚的选择。
好人坏人,又岂是非黑即白的定义。
男人捡起下铺的一盒水彩笔,那是他前几天开车路过学校时捡到的,还没来得及再买一刀纸一起带去医院,他的女儿就走了。他抽出其中红色的一支,拔开笔帽,在骨灰盒上写下了妻女的名字,最后是自己的,姜平福。
平安有福,要啥没啥。
姜平福去厕所洗了把脸,再出来时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手上还拿着块shi毛巾。他走到过道厨房,神情木然地发了会儿愣,像是在做什么决定。
屋外走廊有人打着电话经过,约着今晚去哪打麻将,一内一外,对比鲜明,夜幕彻底降临,将这个孤绝的小屋隔离在了人间烟火之外。
啪嗒。
姜平福打开了煤气灶。
要做饭了吗?不对,他压根没有把锅子架上去的打算。
施灿:“他要干什么?”
栖迟皱了皱眉,默默地把泣不成声的姜薇薇拉到了身后。
“我想你们,薇薇啊,爸爸连你最后一面都没有赶上,爸爸这就去找你。”
姜平福说完这些话,突然将shi毛巾摊平覆在了燃着火苗的火盖上,等再把毛巾移开时,火已经灭了。
老旧的煤气灶没有熄火保护装置,煤气顺着孔洞源源不断地溢了出来,臭味儿顿时弥漫了整间屋子。
姜平福转身来到窗边,确认窗户关好,接着,他把下铺的纸板空瓶乱七八糟的东西扫到地上,将粉色的床单重新铺好。
骨灰盒被安稳放置在床头,姜平福也躺了上去。
“爸爸,”姜薇薇不懂,但她很不安,“爸爸,你在干什么?”
施灿不置信地盯着床上闭眼安睡的男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再顾不得太多,下意识地拉住栖迟,颤着声说道:“怎么办?他会死的。”
栖迟垂下眼皮瞟了眼小姑娘,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