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儿,你太惯着底下人了。”以极不友善的视线目送黎烨离去,无争不由自主地嗔怪起我来,“来,我扶你回屋。”下一秒,他就语气一改,一边柔声说着,一边就要伸手来扶。
“不用。”我下意识到避开了他伸来的双手,看见他悬于半空徒然一僵的手掌后,我又不禁心头一紧,忙不迭出言缓和,“我很好,可以自己走的。”语毕,我急不可待地侧过身子,径直走回到屋子里,然后,我停了下来,回身低眉向身后人福了一福,“这一次,谢谢你率军赶来,助我退敌。”
话音未落,无争就遽然上前,单手握住了我的左臂——由于他用力过猛,我似乎觉得半个多月前留下的七道伤口有些隐隐作痛了。
然而,我顾不上轻微的疼痛,兀自皱紧了眉头,抬头对上他染着薄怒的眼。
四目相对,他像是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慢慢敛起了眸中的不甘与义愤。
“我来得不够早……”他目光闪烁,颓然松开了右手,将之放回身侧,“幸好赶上了。”
“你能来,我已经很满足了。”我不自然地低了低头,一颗心悸动不已,“朕代表沐须城全城上下,再次向北帝致以诚挚的谢意。”
“云儿!你能别这样跟我说话吗?!”我刻意疏远的态度,终是挑破了他隐忍的面具,他一下子叫出声来,不由令我心头一震,“你知道这八个月来我是怎么过的吗?!我每天都会想你,每天都会担心,怕你会离我越来越远,可我偏偏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整体逼自己埋首于国事,好以此麻痹自己,来减轻对你的思念!”
我默默无言地听着,心下酸涩乍起。
“直到我接到了西凛进犯南浮的战报,接到了你故意传来的消息!你知道那一刻我有多矛盾吗?我既害怕又高兴,怕的是,你亲赴战场会有危险,喜的是……你第一个想要求助的人,是我。”
那是因为……只有你可以做到……
我压下油然而生的愧疚,一言不发地闭了闭眼。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样疏远我?”
他痛心疾首的口吻令我情不自禁地抬起头来,与之四目相接。
相顾无言,唯有心中结。
我果然没有办法回答他的问题。
难道我要告诉他,我们以前不可能,如今更不可能——因为我的心里,已经住进了一个人?
是以,我沉默许久。
我不愿用谎言去诓骗他,但此时此刻,任何真实的想法都只会激怒他吧?
万一他冲动起来……呵……
我心中自嘲地笑了笑。
我居然,已这般提防着他。
无争啊无争……你我之间,是真的没有可能了。
“云儿!”
“我很感谢师兄不顾一切前来相救。”他突如其来的扬声呼唤逼得我不得不出此一言,“不过,现在师兄很不冷静,我想,我们再谈下去,也没有什么好的结果。”我心平气和的一番话叫他当场瞠目,他难以置信地瞅着我,似乎不理解我何以面色平静地突发此言,“朕乏了,能否请北帝移步,你我改日再叙?”
他仍是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我,好像失去了语言机能一般。
我抿了抿唇,所幸转身走向床榻,当着他的面脱去了外衣,自顾自地躺到了床上,拿背脊对着他。
我都做到这份上了,他应该不会再留在这儿继续相逼了吧?
果不其然,压抑的沉寂持续了约朴半柱香的工夫,背后终于传出了情绪难辨的声音。
“你歇着,我回头再来看你。”
但是,我真正的目的显然不是安安静静地睡觉。
是以,成功支走无争后不到两盏茶的工夫,我就悄悄找来了黎烨,向他询问这三日来发生的事情。
据黎烨所言,北梁势力赶到的当天,就将围攻沐须城的西凛军队逼退到了三十里开外的地方,那些攻破城门入侵城中的敌人更是被杀了个片甲不留。待到第二日破晓前夕,浮、梁两国则趁着夜色发动了奇袭,联手深入敌营,取了敌方主将的首级。至此,本就因连日进攻而同样人困马乏的西凛人眼看大势已去,终于鸣金收兵,全军撤退了。
“这么说……这场战争,结束了?”听完黎烨简洁明了的叙述,我仍是有些难以置信,“我们赢了?”
“嗯。”他点了点头,忽然将目光投向别处,“不得不承认,良无争领军打仗的本事,天底下无人能及。”
“……”我并不接话,以表默认。
“对了,还有一件事。”了结了上一个议题,黎烨这就转入了下一个,“你晕过去之后,我让军医来给你诊脉……”
“你说什么?!”我闻言大吃一惊,霍然起身。
“怎么?你都不省人事了,谁能保证你安然无恙?”他自是知晓我在急些什么,当即皱起眉头,盯着我出言反驳,“何况,我若是不让南浮军中的大夫来替你诊治,良无争也会吵着嚷着叫北梁的军医来,到时候事情就更加难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