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敞的厅堂内,烛光将屏风上龙凤相争的花纹投射在墙上,随着烛光摇曳颤动的影子栩栩如生。腊梅味的熏香飘逸,在噼啪燃烧的烛声里幽幽绽放,顷刻之间便被浓郁的血腥气盖过,火光也仿佛染上了暗红色。单月笙翘着腿,斜斜靠在椅背上对周国平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见男人不懂,他嗤笑一声:“周先生,你的人就在外面,我的刀总不会比你的悲鸣快。”
周国平见过单月笙方才杀人的模样,不置可否。他没脱外套,坐在单月笙对面直截了当地自我介绍道:“单先生久仰大名。你应当没听说过我,鄙人周国平,有幸担任外交官一职。”他取出一张名片递给单月笙,等了两秒也不见单月笙伸手,便将名片放置在桌上。苦笑一声:“说得好听是外交官,当然也就是你们说的帝国的狗。”
“周国平、周国平……国平……”单月笙没有因为周国平的自嘲有些许动容,而是自顾自地重复念叨他的名字。
“是。”周国平点头应声,“名片上写了,周期的周,国家的国,平是……”
单月笙打断他:“阿平。”
“呃,你也可以这么……”周国平说到一半,忽地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似的停了下来。他警惕地看着单月笙,而后者只是莞尔一笑:“没什么,你继续。你来找我总不可能是来和我聊天的。”
周国平的手在膝盖上收紧,又缓缓放松下来,露出一个大方的笑容:“单先生说的不错,我的确是有备提案而来。我听闻单先生前日手下有一批军火被炸毁,损失巨大,实在是令人心痛。不过我的提案将会提供一条稳定的经济链,相信你一定会满意的。”他手指点了点膝盖,“单先生现在已经同帝国军队有交易,然而这些都并不长久。这样如何?我们将会与你黑月会缔结交易合同,你们将会是帝国军队在煌国唯一的供货源。”
“嗯?”单月笙偏过头,枕着一条胳膊斜眼望着他。
“前日在那一车军火被炸之前,被帝国军队收缴了一部分。带回研究所看过你们制造的二代步枪后,帝国军对你们的造货非常满意,说简直就像是帝国人做的。”周国平说到这里,忍不住掩嘴轻笑,很快又清了清嗓子坐得端正。他摊开双手在空中比划着继续说:“过去你们不仅向帝国提供军火,也时不时给反抗军提供战争必须的物资。帝国对此也早就有所不满,所以现在我们提出的要求只有一个,黑月会停止向反抗军提供一切物资,便可以成为帝国军队在煌国的唯一军火供货商。”
周国平说完后,双手交叠着放在膝间,喉结不明显地滚了一下:“你意下如何?”
“呵呵。”出乎意料的是单月笙没有正面回答,而是一手挡在面前笑得肩膀都在耸动。屋内回荡着他银铃般的笑声,久久没有停歇。终于,单月笙趴在椅子一侧的手柄上,抬起头:“帝国的狗而已,还真把自己当作帝国人了吗?”
周国平顿时握紧双拳,沉声回应:“单先生,我都是煌国人,这一点至死不会有任何改变。”
单月笙不予理睬,捻起一撮长发揉在手里把玩:“我讨厌被别人碰过的狗。”
“什么……”周国平愣住,无法理解他是如何跳跃到这个话题的。
“狗听话、忠诚,谁会不喜欢狗呢?”单月笙不给他时间理解,自言自语道,“所以他们即使有了下一个主人,也不会忘了自己的第一个主人。我小时候养过一条狗,是父亲的一位心腹去世后留下来的大黑狗。浑身都是油量乌黑的毛,只有四肢是黄色的,叫‘向日葵’。那条狗一开始一点都不粘我,看见我就啡。我一开始想揍它,可是它的眼睛水汪汪的,手就下不去了。”
“不过它也很乖,渐渐地会从我手里吃东西了,也会绕着我跑。我当时就想,向日葵是世界上最可爱的狗了,它心里只有我一个,只听我的命令。”单月笙的声音柔情似水,手指微微跳动一下,像是在抚摸大狗的脑袋似的。他的动作忽地停下,声音听上去有些迷茫:“可是那个心腹的女儿回来了,原来她才是向日葵的主人,仅仅是因为要搬家,就把它扔掉了。”
“我以为向日葵一定已经把那种主人忘掉了。可只是听到那女人叫它的名字,它就发了疯一样往那儿跑,连狗绳都挣脱了。啊,原来它根本没有忘记最初的主人,我也不是它的唯一。”单月笙停顿片刻,摇摇头,“向日葵跟它‘真正’的主人离开了,我时常去看它,它总是趴在那女人的膝盖上呜呜叫着。我一碰它,它就冲我龇牙咧嘴。”
“它大概是觉得我又要将它从它主人身边带走了。”单月笙说着说着,声音逐渐变轻,直到令人难以听清他在说什么。但周国平还是将捕捉到的音节拼凑在一起,他说:“所以我把它勒死了。”
“我好难过啊,难过到不想再有第二次这种事情了。”单月笙手指渐渐用力,直到指尖刺入掌心,将拳头握得失去血色。他的呼吸也开始变得沉重,整个人喘得像是个垂死的人,一手捂着脸,一手握拳抵在胸口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单先生,你怎么了?”周国平大惊失色,从椅子上爬起来去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