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湮点完数目,将木箱盖子盖上,搬进到马车上最后的空位上。他抹了把汗,双手叉腰向后舒展着脊背,就像一只大猫一样眯起眼睛,伸了个懒腰。见马车终于被大小相同的木箱堆得严严实实,向湮往边上一坐,浑身紧绷的肌rou都放松了下来。
一旁的岳云龙似乎也记完了账,将东西一合,挺起胸板昂首挺立,两条胳膊规规矩矩地垂在身侧。他左顾右盼了会儿,似乎是在找什么人,最终也只看到两侧光秃秃的土堆,失落地低下了头。
“今天老板要来视察还是怎么着?”蒋胜辉叼着根烟坐在向湮旁边,吊儿郎当地敲了个二郎腿。他较在青龙帮时成熟了不少,却因为身上那股古龙水味儿而失去了严肃的氛围。他头顶个小帽子,圆形帽檐在他额头落下一道浅浅的Yin影。他推了下鼻梁上架着的圆形黑墨镜,脑后扎着一小撮短马尾。清瘦的身体包裹在黑色长衫中,再举两面旗子嘴里念叨些什么,就可以直接去街上跳大神了。
向湮有点嫌弃地往旁边挪了挪,蒋胜辉立刻夸张地叫了声:“你干啥啊,难道我今天香水又喷重了?”他自己闻了闻手腕,又抹了把耳后凑到鼻子边上,“还行啊,我觉得味道不重啊,这不挺好闻的?”
“你以前是这样的性格来着?”向湮皱眉,“你话有这么多么?”
“不是吗?”蒋胜辉眨了眨眼睛,“你记错了吧。不说这个,今天老板来不来?”
“不知道。”向湮眉头紧锁,直接夺过蒋胜辉手里的烟灭在地上,还狠狠踩了两脚。
“抱歉抱歉,我忘了你受不了烟味儿了。”蒋胜辉一手在额前比了比,示意致歉。随后他不知有从哪儿变出一块nai糖塞进嘴里,又给了向湮一块:“糖总行吧。”
向湮拆了糖吃嘴里,蒋胜辉便继续絮叨:“你不是跟老板跟得紧么,怎么不知道呢?”向湮皱了皱鼻子,头别向一边。而蒋胜辉像是看不到他闹脾气似的,自顾自地分析:“你看小云那副孔雀开屏的模样,除了老板来视察他什么时候那么Jing神过?平时可不都是一副性功能衰竭的样子?”
不远处的岳云龙打了个喷嚏。
“要是知道老板来,我说什么也得穿身好点的,多巴结巴结。指不定老板看我顺眼了就给我点银票,我眼馋城东那块儿江边的洋房很久了。”蒋胜辉嘴里嚼着nai糖,用胳膊肘怼了怼向湮,“那啥,你帮我给老板说说好话呗,差不了多少钱。”
向湮冷冷地盯着他:“你怎么不自己去说?”
“这不是……唉,又不是所有人都能跟你似的,看着老板那张铁脸也能辨认出他现在心情咋样。岳云龙跟了老板十年快了还会触他霉头,何况我呢!”蒋胜辉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面色铁青地揉了揉眉心。
“先生他不喜欢我帮别人算计他。”向湮斟酌了下词语,改口道,“帮别人说话。”
“谢谢你好心帮我换个好听点儿的词,你这话让人听去了是想请我吃枪子儿呢。”蒋胜辉苦笑着拍拍大腿,“行吧,我也不为难你。反正再攒会儿钱就有的东西。”
“你要搬出去。”向湮后知后觉地理解了蒋胜辉的话。
“我又不是你和小云,对老板没啥感情。再说了,住府上多不方便啊,人眼又杂,干什么都得提心吊胆的。”蒋胜辉摇摇头,比划起来,“带老婆回来都不自在,生怕事儿做到一半给人听去了。”说到这,他意味深长地瞄了眼向湮,“就,那种声音。”
向湮愣了半晌,脸唰的一下红了。他不再说话,起身就往外走,身后蒋胜辉还多此一举地喊道:“没事儿,你们那屋离我这儿挺远的!不是一直都能听到!”顿了顿,“你要去见老板的话记得擦擦脸,脸上都是泥巴!”
“闭嘴!”向湮恼羞成怒地骂道,手背用力蹭过脸上,果然是一团泥。
然而向湮并未像蒋胜辉预料的那样回到单月笙身边,而是换身衣服去了家巷子里的酒吧。昏暗的室内一侧是吧台,另一侧则是放着钢琴等乐器的舞台。一推开门,伴随着酒香飘来的则是充满异域风情的爵士乐,萨克斯强劲的声音和管风琴流畅的乐调糅合在一起,让人联想到清泉涌过在岩石时发出的拍打声。
“小湮,这里。”坐在吧台前的男人注意到向湮,立刻向他招了招手。
向湮脱下外套挂在墙上,坐在男人身边:“来晚了,抱歉。”
周国平笑笑:“我也刚来没多久。”说完他欣慰地上下打量了一会儿,向湮下意识皱眉:“你看什么?”
“没什么,就是在想小湮长大了,都会认错了。”周国平说罢,招呼酒保点了杯酒,“你喝什么?这次我请你。”
“随便。”向湮脸上有些热,别扭地拧起眉心,“喝你推荐的。”
“呵呵,那就再来杯一样的吧。”周国平对酒保竖了根手指,对方便心神领会。
向湮问:“你经常来这儿?”
“嗯,刚回国那会儿被带来喝过一次,离我家也挺近的,就经常来了。”周国平答道,“不过再过阵子搬去别的地方,就不会常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