检查完了,章长青见林医生上衣口袋里别着一枚钢笔,就说:“林医生,钢笔借我用用,我想给家里写封信。”
林医生笑着说:“长青同志,你那胳膊能动弹吗?还是我来吧。”
章长青也不客气,说:“那就有劳医生同志了。”
章长青口授,林医生执笔写了一封家书。临写地址时,林医生才晓得长青同志跟他是老乡,也是七里店的。
章长青哈哈笑着,说:“欧呦,搞了半天咱两家挨着啊,那镇子上的林家药铺,你晓得吗?”
“晓得,那是家父开的。”
“哦?那林医生是?”
“我叫林世君,林家老二,林芝朴是我父亲。”
“哎呦,您父亲可真了不起啊!”
章长青想起打游击那会儿,林家药铺没少提供草药,一分钱都没收。林老先生是铁骨铮铮的汉子,令人敬仰。
林世君也笑了。在外人眼里,他是家中逆子,改了西医。其实,这是家父安排的,说中医、西医各有所长,都学了吧。大哥林世贤继承了林家祖业,他就一门心思地做了外科大夫。
本来,他在省城医院干得好好的,薪水没少拿。省城解放后,赶上打商城,组织上一动员,他就加入了支援队伍。他是西医,派上了大用场,干脆就参军入伍当了解放军。
信写好了,林世君帮着装在牛皮纸信封里,封了口。章长青把信压在枕头底下,邮政尚未恢复,有机会了就托人捎回去。
今儿是腊月二十九,家里在做什么?
章长青瞅着窗外,思念起家乡来。连年战乱,老百姓难得过一个安稳年。一家人聚在一起,是不是很热闹?
*
柳沙湾的确很热闹。
家家户户都忙着,有包饺子的,有蒸馒头的,还有杀猪宰羊的,一片欢腾。对村民们来说,平日里再苦再累,年一定得好好过。
章家小院里,章怀良难得清闲,跟长志窝在墙根下说话儿。
灶屋里,正在包饺子,满满一锅拍。
江玉梅说:“今儿先尝尝味道。”
锅里的水烧开了,就端着锅拍下饺子。
“长河,咱们家九口人,一人吃五个,一共下几个啊?”
江玉梅想考考长河,长河掰着手指头算起来。章小叶随口说道:“四十五个。”话一出口,她立马醒悟了,就掩饰着:“大良(娘),我胡乱猜的。”
江玉梅不怎么识数,就一五一十的数着。长河算了半天,也没算明白,就摸着脑袋呲牙笑笑。
饺子下锅了,白白胖胖的,就像小元宝。
长河和继文围着锅台,吸着鼻子。这是白面的,萝卜rou馅,可香了。章小叶也吸了吸鼻子,自打醒来还没正儿八经地吃过白面呢。
滚了三滚,饺子煮好了,就连汤带水盛在碗里。
一家人围着矮桌,就着玉米面饼子吃了起来。
一人五个,就像老虎吃了个麻虾,只够填缝的。长河在嘴里嚼着,舍不得咽下去。江玉梅笑着说:“今儿是个意思,大年初一不动锅,咱专门吃饺子。”
章小叶捧着碗,一口气吃了俩,满嘴飘香。她瞅瞅娘吃完了,就舀了一个放在娘的碗里。她是家里最小的,分了五个饺子占了大便宜。
吃罢午饭,江玉梅烧了一大锅热水。
“继文他爹,把鸡宰了。”
“好咧!”章长志答应一声,就去后院捉了一只母鸡。
“宰鸡了!”
章长志扭着鸡脖子,揪下来几撮鸡毛。继宗拿着一只大海碗,放在地上,准备接鸡血。
长河和继霞围着看热闹,继文也在一旁瞅着。章长志拿着切菜刀,扎好了架势。章小叶吓得赶紧跑开了,惹得江玉梅哈哈大笑。
宰了鸡,接了半碗鸡血,就丢在瓦盆里。江玉梅舀了几瓢热水浇上去,腾腾的热气升起来,散发出一股子鸡腥味儿。
鸡烫好了,江玉梅和陈水秀麻利地揪着鸡毛。章小叶捏着鼻子,隔得老远瞅着。过年真好啊,忙忙碌碌的,还有rou吃,难怪小娃娃们都盼着过年呢。
*
到了下午,章长新从镇子上回来了。
他一进门就跟李凤莲说:“继晖他娘,我去那院瞧瞧,把年礼送过去。”
“送啥年礼啊?家里穷得都揭不开锅了!”李凤莲没好气儿。
章长新皱了皱眉头,刚结了工钱又拿回来一袋子小麦,咋又叫穷呢?他耐着性子说:“继晖他娘,爹是长辈,怎么都得去瞧瞧啊?”
“瞧瞧?你去瞧爹,爹有你这个儿子嘛?俺看爹的心啊,都偏到南门外去了!”
因为分家的事儿,李凤莲耿耿于怀。章长新不想争执,就提着一兜白面馒头出了门。李凤莲一见,气得一摔门,饭都不想做了。
章长新进了院子,章怀良正在墙根下晒暖儿。
“爹,我回来了。”章长新打着招呼。
“长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