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宋不可能像裴云阙那么自由,还是停下了叉沙拉的手,抬头笑了笑。
“蒋总过奖。您给我戴的高帽子我实在受不起,只要您没事别去猜度我的——”
“不太愉快。”
廖宋话还没说完,就被男人温声截断了。
要说本来长桌上的人表面上还聊着词不达意的天,一只耳朵竖起,听这边明里暗里的交锋,裴云阙一开口,基本上也没什么人说话了,全都望了过来,认真八卦。
本来他这张脸就挺生的,少数宾客认得出他是裴家幺子,剩下的只觉得这人长得太优越,太先声夺人,无论丢在哪些人堆里都会迅速吸引所有目光——可他们竟然没有印象?
廖宋沉沉抬眼。
他凑什么热闹。就这么记仇?
裴云阙懒懒地用叉子给自己送了颗蓝莓,眼皮都没掀一下:“按照你给我的说法,廖总她这几年,主要靠色相吃饭,脾气差,不敬业,看碟下菜,那我们为什么会吵起来呢?你猜猜。”
蒋庐听到裴云阙插话时的喜悦慢慢退chao了。
他心底忽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当然是因为我追她她不理我。”裴云阙轻笑了笑,放下手里的刀叉,慢条斯理道:“所以我们来打个赌,蒋总。如果你能拿出证据,证明你说的那些话,我从这里跳下去。”
他食指在空中虚点了点,指向夜空下的江面。
“证明不了的话,你跳。”
裴云阙往椅子深处靠了靠,双手交叠,手指修长白皙,指甲都修剪得圆润干净。
一片寂静中,他又语气温和地补了一句,声线低了些,透出几分全然相反的骤然Yin沉:“我向来说到做到,蒋总大可以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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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宋在便利店买了六听啤酒,全喝完了。
便利店的存在就是她这种社畜之光。灯牌照着,整座城市就还没有睡着。
她也经常在这里撞见一些同样疲惫不堪,满身风雨的同类,大家眼神在拿饭团时交汇一秒,已经可以生出些惺惺相惜来。
她今天没去注意任何同类,踢掉高跟鞋,身上披着带体温的西装外套,屈起双腿缩在椅子里,一言不发地解决了一罐又一罐,最后她陡然捏扁了易拉罐,响声清晰,手背也用力到青筋暴起。
“裴云阙,你到底在想什么啊?”
廖宋轻声问道,探身前去推了一把他的肩,歪头仔细看他:“我以为你……以为你长大了点呢。你在想什么?我自己能解决的事,你就别什么都插手管了,好不好?”
裴云阙任她动作,一直凝视着她,忽然开口:“你喝酒我没管。”
廖宋低声叹了口气,抱着头,又是阵沉默。
“你真没意识到吗?”
她猛然抬头,曲手在桌上敲了敲,盯着他的脸,一字一句:“裴云阙,你在重新开始,你没有那么多新闻可以上,没有人给你兜底,创业公司的核心人物出个什么丑闻,你的合伙人连着你就一起完啦。完啦,你知道什么意思吗?”
话到最后,廖宋的声音已经轻得几乎听不见了。
裴云阙:“我没想那么多。”
他顿了顿,把她没喝完的一罐拿过来仰头喝完。
“有些事我能控制,有些事不能——”
廖宋看着他,他现在已经完全长成了,是成年男人的骨架,宽而修长,关节看起来也很健康的样子。
她盯着出神,但还是有心思打断他的话。
“我有男朋友了。”
裴云阙像是听到了很好笑的事,耸了耸肩:“所以呢?”
廖宋被他这个反问哽住了。
裴云阙左手撑着桌子,朝她的方向探身,望进她眼睛:“你就算结婚了当妈了,受得欺负就不算欺负了?”
廖宋刚想到说什么,怀里的手机突然响了。
她刚要拿起来看,裴云阙手一伸把手机捞过去,直接按到了红色,电话直接断了。
他扔还给她:“沈则。”
廖宋:“……你挂断也要问我一声吧。”
裴云阙:“我不。”
“我不想看见他。不行吗?”
他的语气甚至带点恶狠狠的咬牙切齿,跟刚才却是天差地别,更像是小孩开了个恶劣的玩笑。
廖宋忽然失笑,她扭头看向凌晨的街道,两边的梧桐树结实又高大,还是老样子,这条街她走过不少次,怎么从来没觉得夜晚的路灯有这样的美感,投在地上的影子像另一个倒影世界。
“谢谢。”
她笑了会儿,转头冲裴云阙说。那是非常恳切的一句谢谢。
大概是,今天天清气朗的,心胸都要疏朗开阔了点,她声线也变温柔了些。
就算他还有心思,但一码归一码,她该说的,就大大方方说,廖宋是这么觉得的。
裴云阙没马上回复,他靠着椅子,垂着黑眸看她,看对面路灯的光,透过疏密的树叶缝隙投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