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宋则失笑,笑里有几分寒意:“见什么?我这么[成熟]的,跟您差着辈儿呢,不便打扰,让让。”
裴云阙没动。
她推他一把,也没推动。
廖宋倏地抬起上目线,声线冷硬,逐字逐句语气渐重:“麻烦,让一让。”
洗手间里现在虽然没人,但随时可能有人进来。
裴云阙便往后退了一小步,优雅听话。
与此同时,又抬手,碰了碰她发尾。黑发从他指尖似有若无地滑出。
廖宋猛然回头,皱眉沉色:“你脑残是吧?”
裴云阙双手落在西装裤兜里,整个人长身玉立,洗手间昏暗的灯色打在他面上,空间都识相的更添三分寂静。
“我跟他是差辈了。要真论年纪,我应该叫你声姐姐。以前就没怎么叫过。”
廖宋再如何大度,也不喜欢听别人拿年纪说事——尤其是面前这人,当即眉头一挑,冷笑道:“那叫呗,现在。”
裴云阙笑笑,深而高的眉目下睫羽微扇似蝶翅,声线低了两分,懒散性感。
“姐姐,想跟我做吗?我会努力的。”
第76章 【七十六】
盛煜吃到最后甜品时,接到了程风致电话,此时换场的已经换场,纠缠的继续纠缠,整个饭局只剩他一人。那沈则也是够意思,见人家转酒场要带他,激动地甩下一句,让盛煜替他带话廖宋,拎起外套就飞了。
程风致也不跟他废话,开门见山:“他最近在你那吧?”
盛煜眉峰一挑,笑了笑:“现在不在。”
程风致:“……不是跟你一起进的餐厅吗?”
盛煜取下眼镜靠在椅子上,揉了揉山根:“程警官,你都知道何必问我?他们俩大概——”
“[不小心]撞到了,都没回来。”
盛煜想了几秒,告诉了程风致一个内幕消息,最后说要不要告诉他,你来决定。
程风致沉默了一阵,很淡地叹了口气,极深的无奈:“知道了。”
他收了线,坐在车里,把主驾驶的车位调宽了些,仰头靠在座椅上。
两个人是又见了。程风致也不知道该不该为他开心。
这几年,裴云阙极少显露出情绪波动。检查结果是好是坏,治疗是顺利或不顺利,他一概都是那样——那样就是,他显然不是高兴,但也并不太难过。完全,彻底地置身事外。
他一开始在西海岸治的,医生误诊,说怀疑是骨rou瘤中晚期,让他准备化疗。这个结果意味着拼尽全力,最多争取一个五年生存期。他们的外祖母当年就是手术成功后,因为肺转移走的。裴云阙直接拒绝了,说就算看医生,也要在上学的地方。学校在美东的波士顿,程风致托了自己继父的人情,安排妥当后医疗条件自然不会差,在约到医生前,裴云阙一件不落地去办入学事宜,见advisor问选课相关,作息规律到程风致都觉得不对劲。
做完活检第二天,裴云阙散步从医院走回住处。程风致中途开车接他,裴云阙说想自己走走。
那时波士顿正值秋天,最舒服的天气,飘红的枫叶装点整座城,午后的太阳如幻梦照得所有建筑都镀上一层淡淡金光。
好像只有他是灰的。
程风致都能看出他膝盖不行,走不了那么远,干脆下车拉住他。
裴云阙忽然在路口停住脚步。一辆黑色的福特野马正在等红灯,车窗半开着。
他定定地凝视了一会儿,喉结微动,神色恍惚。
程风致的目光跟过去,红灯已经变成绿色,他只看得清副驾驶坐了个黑色长发的亚洲女人,片刻之间,发动机的怒吼声后,那辆福特很快启动蹿出了路口。
程风致能猜到他为什么停下来,转头刚想提醒他,这个不是也不可能是,可裴云阙已经追了过去。
裴云阙的旧伤其实从来没好全过,自那次车祸以后。即使后来能走了,从头到尾也只有廖宋会去注意他所有细节,好像是刻入她骨血的习惯,仿佛他的一身骨头也长在了她身上。
医生也提到过,癌变的诱因本来就难以判断,也许跟外界受伤的影响也是息息相关的。
程风致第三千次对裴越咬牙切齿,一边拔腿追了上去。
事实上,要追上他拉住他易如反掌,程风致的身体素质总比裴云阙好得多,但那天不知道怎么了,裴云阙那么跌跌撞撞地往前追那辆车,让程风致怎么也追不上最后几十米。
那条街很美,街边行人也从容优雅。
触目可及,最狼狈也最形只影单的背影,就他一个。人跑得再快,也追不上时速五十英里的车,何况那天并不堵车,一个转弯,连车的尾气都看不见。
裴云阙穿过风,穿过道路两旁的树,最后停在了路中间,被来往的司机不耐烦地用喇叭催促着。
他站在那儿,突然笑了一下。
程风致站在几米以外,看见那抹笑意,心里忽然替他涌上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