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仓点了点头。
正在这时楼上走下来两三打扮艳丽的游女,笑容灿烂的与酒客打着招呼。
高仓永一视线瞥见游女,变得有些闪躲,窘迫之感油然而生,显然他好似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
脸颊变得红润起来,显然意识到了这里是什么地方,楼上经营的什么。
他的话语难得的乱了语调:“冲田桑,你那天怎么能来这种地方,你这样做对得起夫人吗?”
“我没有做那种事情,我只是不经意走进来喝了几杯酒就离开了,你不要瞎说。”冲田春政认真严肃的解释起来。
不过这种一本正经在他的眼中就是在胡说八道。
恰巧这时候,下楼的小野惠理子看到了他,朝他打了个招呼,只是接下来的话让他有些目瞪口呆。
“冲田先生您终于又来了,还记得我吗?”小野的声音很甜腻,这句话在她口中便有些另类的意思了。
你怎么出现的这样及时?
“记得,惠理子小姐。”冲田春政正要继续说着,高仓目光露出几分了然,随即借口拉着他付了帐出了酒馆。
“对不起,冲田桑,这种地方以后还是不要去了吧。”高仓永一此时已经忘了自己拉着他进酒馆的目的是什么了。
冲田春政怂怂的点了点头:“你说的没错,以后我不会再去了。”
高仓永一方才也喝了些酒,当下有些迷糊,路上便开始说起了自己的故事。
说自己如何被家人逼进了军校,讲自己如何在军校里被当成野兽训练,背自己早已经被灌入脑海里无法根除的军国思想,怨自己如何如何杀了第一个俘虏。
更多的事情,他没有再说了,酒后吐真言,他也只说了他认为可以说给别人听的那部分。
他并不能喝酒,方才在酒馆里不过喝了三杯酒,还是用极小的杯子喝的,便醉成了这样,走路都隐隐有了摇晃的态势。
“高仓君不能喝酒吗?”
“可以啊,你看我喝进了肚子的。”
“……。”冲田春政扶住了他,内心翻了个白眼,已经到了听不懂人话的地步了吗?
“喝一点点没事的,我正在锻炼自己的酒量。”
“……。”
在接下来的几十天试探下,冲田春政都伪装的很好,他也调查不出什么,自然也无话可说。
高仓看着手中关于冲田春政的履历,终是放心释怀的笑了笑。
他很优秀,一切相关都表示他是一个合格且前途无限的官宦子弟。
他未来的妻子是冲田纯子,也只能是她,他自然是不希望未来的大舅子会是性质不明的份子。
八月,冲田纯子去了美国求学,高仓也离开了上海被调往了奉天。
高仓永一不理解此番调动意味着什么,冲田春政却是心理清楚为的是什么。
安稳的时间不过短短一年,战争还是到来了。
卢沟桥事变后,一切的安定和谐仿佛顷刻间分崩离析,空气中弥漫着的硝烟味,充斥着整个上海,这里不到三个月很快成了战火纷飞区。
很快,前线传来了消息,高仓永一战死了。日版朝日新闻大副报道他的英雄事迹,表扬他的战功默哀他的死亡。
对于他的死,他不知道自己应该是哭是笑,或哭或笑,唯一毫无疑问的是纯子的未婚夫死了。
纯子和他说过很多关于高仓的事情,眼中闪过的光芒,让他明白她很喜欢也很满意这个未婚夫。
士官死亡消息开始由军部发回日本,高仓永一生前是上尉,死后追授少佐。
不久,纯子在美国知晓了这个消息,她发来电报表示自己会留在美国继续读书,让他不用担心,可他又如何能不担心。
连续回复了她好几封电报,得知了她的决心这才作罢,让她多多注意安全,如果有事情一定要联系。从白天等到了晚上,直到见到纯子回的电报后,冲田春政这才稍稍放了放心。
上海依旧是个繁荣的孤岛,身处其中便可以将所有的战争忘却,给人产生一种和平的错觉,目前战火纷飞的感觉只存在于报纸上的文字以及学生的抗日救亡□□中。
只是这些□□都被阻拦镇压了,出了虹口区的外围便是平民居住区,颓败的泥墙,斑驳生锈的铁窗,一切的一切都描述了一股破败的景色,随处可见的动乱、爆炸、枪杀充斥着这里。
一个横死街头来不及被处理的人,就那样躺着,路过的人仿佛见惯不怪,直直的从他的身边走过。
死去的人身上穿着简单的学生制服,看起来像是当地的大学生,前胸中弹,血流身下。是□□队伍里被打死的人,他不忍再看,又走了几步,陆续看到了同样制服的学生。
他想到了鲁迅的《记念刘和珍君》,这是他于十年前发表的一篇散文,内容他已经记不清了。
只记得那句话——然而造化又常常为庸人设计,以时间的流驶,来洗涤旧迹,仅使留下淡红的血色和微漠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