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湘灵闺房内,两个中年女子正给薛湘灵梳髻绞面,这种事需已生育过男丁
的良家贵妇来做,以盼新娘也如她们一样早生贵子,新娘还要梳那种高达五寸的
大髻,以珠结璎珞盖额。
梅香望着眼前正自绞面的薛湘灵,红妆璎珞,容姿俏丽,恍若神仙妃子,心
中不由替她高兴,又有些不舍。
小姐已经出阁,到了那边,自有周家的丫鬟仆妇伺候,自己虽与小姐情同姐
妹,但一切还是要按着周家的规矩来做,无法时刻相伴,虽然新姑爷周庭训好说
话,或能允许自己跟随,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回想起十余年来二人生活点滴,不由暗暗叹息。
正自胡思乱想,菊友一跳一跳地跑了进来,童稚笑脸红扑扑一片,喜笑颜开
道:「小姐,薛大爷说彩礼嫁妆已经齐备,恭请小姐出阁!」
话音刚落,就听窗外锣鼓喧天,鞭炮轰鸣,噼啪之声轰然炸响。
两名中年贵妇忙将大红锦绣盖头覆盖到薛湘灵头上,菊友、梅香搀扶着薛湘
灵来到府院门前。
薛夫人早已在门前等候,见女儿髻带珠箍、额垂璎珞,婚衣鲜艳,来到自己
面前深深施礼,连忙扶住,母女对泣。
薛湘灵看了看母亲,又回头看了看自己生活十余年的薛府,心中思绪万千,
不舍之情油然而生,眼泪顿时止不住地落下,呜咽道:「母亲……」
见她要哭将出来,身旁的贵妇连忙劝道:「莫流泪,莫流泪,眼泪一出脂粉
就污了。」
薛夫人拉着薛湘灵纤纤玉手,看着女儿一身大红新妆,身姿窈窕,粉面含春
,回想起其幼时点滴往事,心中亦是一片欢喜不舍之情,柔声嘱咐道:「到了那边
万事要听公婆的话,早晚多请安,勿要偷懒,谨言少语,要与姑嫂和睦……」
薛湘灵含泪点头,薛夫人轻拍了下她的手,破涕为笑道:「去吧,只可惜你
父早丧,瞧不见咱们湘儿出嫁这一日了。」
梅香便搀扶着薛湘灵迈步跨入喜轿,一步三回首,耳听得旁边的送亲傧相用
力一敲手中铜锣,「当当」作响,鞭炮声登时炸响轰鸣。
送亲队伍抬起裹了红绸的嫁妆彩担,人人新衣红帽,笑逐颜开,大管家薛良
与送亲傧相打头开道,贴身丫鬟梅香随在轿旁,隆隆锣鼓声中,队伍徐徐向外涌
出。
薛湘灵轻轻拉开轿帘,回眸深深凝视了一眼兀自站在门前送行的母亲,欢愉、
羞涩、紧张、不舍……诸多情绪纷至而来,心神激荡之下,却没有注意到,在众
多欢声笑语的亲友之中,有数双冷峻的眼神正盯着自己,行动鬼祟,眨眼间便没
于人群,消失不见。
送亲队伍一路吹吹打打,穿街过巷,引得街道两旁小儿竞相追逐嬉闹,口中
大呼「新娘子!新娘子!」
登州城人人得知是翰林府送亲,见送亲队伍衣衫鲜亮,精神抖擞,随行嫁妆
排的如同长龙一般不见首尾,皆是羡艳不已,交口称赞。
等过了府学宫,穿过了十王庙,从城南的朝天门出来,这便算是出了登州府
城了,距离周府祖宅尚有数十里之遥。
出了城行不多时,忽然空中乌云翻滚,狂风怒舞,只吹打的道路两旁树桠簌
簌作响,云中雷声隐隐,头晌午时便担心今日吉时落雨,想不到才刚一出城,竟
真的要下了。
抬轿的家丁均皱眉道:「坏了,这鬼天气,怕是又要落雨了。」
漫天彤云密布,朔风怒舞,黑云压顶,只吹打的喜轿摇摆,似感到点点雨丝,
梅香在旁扶稳喜轿,忙道:「呀,这可怎么办?」
一家丁道:「得赶紧找个地方躲雨,一会子雨下来了,就算人受得了,轿子
和后面的喜礼也吃不住,打湿了可麻烦了。」
梅香柳眉一蹙,不悦道:「这雨可真讨厌,别再误了吉时。」
正说话间,便听薛良在队首大声喊道:「一会要落雨了,前面不远处便是春
秋亭,大伙先去那边暂且避雨。」
众人皆称善,连忙快步向春秋亭赶去。
明代官道旁多修建有官驿,呼之为亭,五里一短亭,十里一长亭,以供来往
官差休息换马、传递各地公文之用。
官驿本来只有公差才可以使用,但到了万历朝时,已然是民间往来客商用的
更多了,驿站差役更是多达数十万人,财政消耗极大,朝廷多次想要裁撤,均因
牵连众多不能成行。
这些官驿本无正式名称,诸如「春秋亭」这般雅称,则是由往来打尖休息的
文人墨客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