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人不仅能围观,还能往双方奕者的小几边上放钱,同样是一注五文,然后站到押注对象的身后去,摊主从其中拿走一文,分出胜负之后,赌资由胜方均分。
他从小就喜欢下棋,但这儿的棋摊除了常见的围棋象棋,从最简单的剪刀棋、井字棋、老牛棋,到别开生面的双陆棋和斗兽棋,随便数都有十来种。摊主摆开几凳棋具,竖起“一局五文”的墨字木片,坐下的人拿五枚铜钱搁边上,两两开始捉对厮杀。
盖因两条街外的明珠航,是越浦有名的高级风月场,是提供通霄
日九大半个月里夜夜流连,起初下得保守,常常还得放水以免引起不必要的注意,但杨柳岸这厢以棋力著称的摊主,差不多都让他宰过了几轮,谁也奈何不了这名少年。
横疏影上山后,某日吉光院闯入大批不速之客,说“我家公子包了兴宁寺”,欲将执敬司众人逐出,寺中长老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双方照面分外眼红,原来又是那名年轻公子的手下。
那公子怡然道:“不好意思没带铜钱,这便不用找了。”
“你们当越浦是自家厨房么?”锺阳冷道:“到哪儿都是一句话让人滚蛋,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横疏影瞧那镯子一眼,更无二话,命众人退出野店,让出雨遮。公子的女眷洋洋得意,听他二人的对话,才知那性烈如火、说打就打的美貌少妇居然是年轻公子的亲娘,若非是幼女怀胎,便是那女子有什么惊人的驻颜妙术,才能有个这般年纪的儿子。
摊主双手乱摇:“不多不少五文一局。”从人懒与他废话,“喀答!”掏出一只银锭,重重放落。
在越浦数十里外的一间野店,这锦衣华服的年轻公子与横疏影一行撞着大雨欲避,店小容不下两拨人,锺阳等无意退让,与公子身边的女眷发生冲突,公子提议比试决定谁能留下躲雨,最后日九巧计得胜,公子输了枚玉镯给他,却不怎么心疼似。
饮宴和风雅娱乐的绝佳去处,不像他处秦楼楚馆,常不到亥时便已掩火熄灯拥美销魂去也,此间各大名楼无不备有慧美多才的佳人、精致可口的酒菜,供贵客雅士彻夜流连,直至平明。
观棋最有趣的地方,就在于赌。
小贩将酒碗在桌顶一字摆开,宾客开始竞猜酒名、产地等,除赌酒之外,也赌金银、诗文乃至美人香吻,末了贩夫一一揭晓,解说妙语如珠,客人一高兴便多给赏赐,往往比酒资还丰厚,呼之曰“酒博士”。
其余如字画、古玩等,各种摊子均有神似而形异的玩法。
棋摊的摊主不仅要精通各种棋类的玩法,还得有过目不忘的本领,谁放了几文钱、押了哪一边,瞥一眼便能记得,结算时分毫不差,经常赢得围观人群的掌声喝采,也是表演的一环。万一撞上了几十人、几百人围观下注的大场面,也会拿出簿册来一一登记,务求清楚明白,绝不糊烂,以免砸了招牌。
公子的从人们面面相觑,半晌才爆出
“别误会别误会,我是在里头待得无聊,正巧出来看见熟人,才来与你手谈手谈。输了给你的物事,哪有讨回来的道理?况且我输得心服口服,高兴都来不及,怎会与这位大哥计较?”举起食指勾了勾。身后从人转问摊主道:
他在杨柳岸做了好一阵无冕王,只输给一个人过,今晚也抱着“能再遇见就好了”的期待,不料拉开几凳坐下的,却是另一名同样白白胖胖的少年公子。
“又见面了,公子爷。我直接认输了行不?”捏着衣襟微微敞开,以示怀中别无他物。“玉镯我没带在身上,公子爷留个地址给我,我明儿专程送回去,当给您赔不是。公子爷大人大量,别与小人计较啦。”
那公子见他苦着张脸,不由得哈哈大笑。
沿水渠柳岸迤逦摆开的摊贩琳琅满目,绵延数个街航之长,除了常见的燠爆热食、酒水点心,还有诸多卖玉器古玩、字画古书的摊子。
日九囊中银钱有限,既无意、实际上也去不了风月场所,兴宁鬼市最吸引少年的,其实是棋摊。
明珠航不以侍寝为号召的独特生态,使兴宁鬼市的风貌与别处不同。小贩中卖好酒名酒不稀奇,还有专卖各色怪酒的,客人兴致一来,便叫盘桓楼内的闲汉上街沽酒,不一会儿工夫,但见酒贩手托两盘,头顶一盘,盘中各置三五只小碗,或髹漆或精瓷,讲究者也不乏金银琉璃,不比楼内所备稍逊;碗中贮盛各色酒浆,异香扑鼻。酒贩子神态自若地踅将进来,竟未洒出半滴酒水,绝妙的身手往往引得艺伎们惊呼失笑,赞叹连连。
“下一局非五文不可么?多给行不?”
所幸日九为人随和有礼,又言语诙谐,最后与各摊都成了忘年之交;遇着下得很烂又霸着摊子不走的老赖,摊主们还会用眼神向他求救,让他用快棋狠剃对方几次头,教老赖夹起尾巴做人。
日九与他非是初见。
那人生得一张可亲的娃娃嫩脸,方头大耳、面貌清秀,不但爱笑,笑起来还是那种毫无心机的眯眯眼,委实令人讨厌不起来。日九忍不住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