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彧!”她一心急,就脱口而出他的大名。
她丝毫没意识到任何不妥,径直扶住他的肩膀,慌乱得心都在绞。
怀里他的身体正缓缓往地上倒去,阿笙只得将右手用力勾住他的脖子,左手臂环住他细瘦的腰,半跪在地上,贴近胸膛抱紧他。
他的个子比她高得多,月光下的影子有如最高洁清逸的君子兰,虽虚弱气微,仍旧优雅万端。
言念君子,温其如玉。
形容他真真是再适合不过,仿佛是天造地设的比喻。
“在下无……无事,谢……谢卞夫人挂心。”他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却还是试图用手背抹去嘴角的血迹,一个字一个字地费力吐出字句,强自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旁若有人地避嫌。
甚至垂下眼睑,不愿去直视她急切的眸子。
他却不知,此刻血越拭越多,不知停止地径直往唇角流淌,把他身上燻红的朝服染了个透,被风吹过后迅速发寒,沁出刺骨的冷意。
阿笙感受着他的体温一点点泛凉,像握不住的过隙白驹从指缝间偷偷溜走,逐渐化成虚无。
她顿时有了一种怕再也抓不住的恐慌,眼前男子似是转眼即逝的暮云,仿佛一晃眼就消散了。
“荀彧!你醒醒,你别睡过去,跟我说说话!求你别睡过去好不好,我马上带你去医馆,我帮你找最好的郎中为你医治,你一定会撑过去的。”她大声地在他耳边叫喊,急得带了哽咽,试图把他拽回清醒。
“那里是何人?三更半夜在殿门口喧哗,这可是扰君的大罪!”
“怕不是贼人闯进来了,快把他们逮住!”
第101章 无愧
只听一阵sao动,随着明晃晃的火把蜂拥而至,宫里值夜的人瞟见树下两道黑影,纷纷朝这边厉声大喝。
“救人……”阿笙两个字才刚呼出口,却被荀彧抬手掩住嘴,低低劝止:“别叫他们。”
言罢,他缓缓从她怀里坐起,咬了咬牙,吃力地扶住她的肩从地上站稳,声音仍旧沉稳温和,朝前来的侍卫们道:“我适才饮酒不知节制,才不慎失足跌倒在地,并非是什么贼人。”
“令君保重身体。”众人见是尚书令荀彧,纷纷恭谨地跪地问礼,“我等有眼无珠,天黑目昏,冒犯了令君请恕罪。”
荀彧摆手:“无妨,你们都散了罢。”
待最后一个人的背影消失,他突然一个踉跄向前栽倒,许是头重脚轻,一时竟再度站不稳。
“我替你寻太医,他们医术高明,一定有办法能救你。”阿笙心酸地拉他坐在地上,迫不及待地欲冲出去,匆忙道。
“别寻太医!”荀彧忽然出言相阻,伸手拉住她刚跨出一只脚的身体。
“咳咳——”他捂着心口,下唇已被咬出一道青白色细线,“去医馆问一下罢。”
阿笙闻言,一刻也不敢耽误,挽紧他半走半小跑地前往朱门,那里等着一辆她来时的马车。
车夫外表其貌不扬的憨厚脸,粗糙的长发蓬乱堆于脑后,粗布衣服邋邋遢遢,却是列席校事府第一的大校史卢洪。
阿笙将荀彧扶上马车,丢给卢洪一个眼色,按捺声音道:“去医馆。”
马车辚辚,木轮滚滚擦过,她和荀彧单独而坐,在黑暗狭窄的车厢里默然无语。
“你何必如此。”阿笙突然深吸了口气,泪水就势憋了回去没让他瞧见,尽管混杂着难以抑制的哽咽。
荀彧望了她一眼。
车外风很凉,深夜的星寂寥惨淡,漫天散落,映得她眸子也有些晦暗。
她盯着他,轻声说:“你替皇帝饮了鸩酒,是在牺牲你自己,用来保全他们两个人对不对?”
见荀彧不回答,她稳了稳被马车颠簸得不断摇晃的身子,继续道:“你既不可能让陛下身犯险境,也不愿让他怀疑是孟德授意在酒里下的毒,毕竟在此时此刻,最有可能想弑杀皇帝的人,只有曹孟德。你其实最清楚下毒之人的意图,若是真得了手,他们二人一死一伤,这是你最不愿看到的结局。”
月光掠进来,给他的侧脸染上安静与坚毅的力量,鼻梁高挺,眉骨优雅,勾勒出一个男子完美的轮廓。
只是衣裳上的血迹斑斑驳驳,格外触目惊心。
还有他的白发,一点一点地渗进原本漆黑的鬓角,肆意蔓延出寸寸缠绕的白雪,在月光下有些辨不清颜色。
他怎么也会老呢。记忆里的荀文若应该永远年轻气盛,绝代风华的呀。
讽刺的是,只有此刻,他才会这样靠在阿笙的肩膀上,却平静得不发一言,让她猜不透身旁这个人在想些什么,又不敢拿自己的心思去揣测他。
马车在深夜长寂的街上疾驰,周围三里过去,没有半点人声,只余马的嘶鸣和阿笙急促紧张的呼吸交错,平空给黑夜蒙上Yin影。
“彧平生立身处世,只求无愧于内心。”他猛地咳嗽了一阵,终于艰难地开了口,才说罢一句话便被喉中涌出的鲜血堵住,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