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半滴活人血, 最终用的, 是俞山南的半身血骨。
文坛大家俞山南, 白夫人的亲生兄长, 那是巫心和梁景帝能寻到的, 血缘最近的替代品了。
只可惜文人风骨不可折,早在妹妹妹婿相继出事的时候,这位著作遍天下的文坛大家就已经嗅到风雨欲来的气息。
等梁景帝的人寻上门之时, 所有与他交好的文人都得到了有人将要对俞大家不利的消息。
这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本就千疮百孔、摇摇欲坠的大梁皇室经不住天下文人的口诛笔伐。
梁景帝犹豫了。
而就在巫心想要不顾一切强行取血之时, 看到的是一把横在俞山南脖颈上的匕首。
“我知道娘娘想要我的血。”
俞山南舞文弄墨的手头一次握住冰凉锋利的匕首,眼见巫心逼近,他毫不犹豫地向下一压, 锋利的匕刃他的脖颈上划出触目惊心的血痕:“就是不知道死人的血,还能不能救回那位小公主的命?”
那不是傅长乐记忆中那个严厉刻板甚至带着一点点迂腐的俞夫子。
透过巫心的眼睛,跨越二十多年的混沌时光,她在如梦似幻的昏睡中,见到了一个无惧皇权亦不畏生死的俞山南。
那是她年轻的,锋利的如同一把宝剑的,舅舅。
当年的俞山南不惜以命相胁玉石俱焚,巫心自然不能眼睁睁看着炼制活人血的最后一个可能毁在自己面前。
巫心退了一步。
作为交换,俞山南要求在小长乐和自己身上种上一损俱损的联系,他要确保这对天家夫妇不会过河拆桥,不会在取了活人血后,反手要了自己的性命。
同时,他还要走了移魂术成功后,几乎只剩下一口气的靖阳的身体。
“她是我俞家的女儿。”
不知道失了半身血骨的俞山南是如何斡旋,最终竟真从梁景帝的手里抱过那个奄奄一息的孩子,一步一步离开了几乎将他吞噬的大梁皇宫。
“她会好好长大。我会护着她,好好长大。”
只可惜那时的俞山南并不知道,自己带走的只是一具破败的、空荡荡的躯壳。
就像当时谁也不曾料到,那一场移魂术,竟只成功了一半。
或许是因为那半滴不纯粹的活人血,也或许是冥冥之中的天意弄人,连施术的巫心也不知道,俞家那个孩子的灵魂,其实并没有离开自己的身体。
她这具身体里布下的层层禁制困在最Yin暗的角落,浑浑噩噩不知春秋。
直到六年之后,一支破空长箭刺破胸膛,终于在她满身的枷锁上破开一道口子。
她像是见不得光的耗子一样活着,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地从大梁朝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公主手里偷来一点喘息空间,并为此感恩戴德,心甘情愿替她挡去了所有的风霜雨雪。
她根本不知道,那个窃取别人身体苟活的贼,从来就不是她。
“可是那本来,就是我的身体啊!”
豆大的眼泪打shi了十三的肩膀,傅长乐死死抓着十三的衣袖,像是快要溺水的人死死抓着最后一个救命稻草,破碎的气音一遍又一遍在空荡荡的病房里回响着:“那是我的身体……和我的人生……”
她也本该无忧无虑地长大啊。
她会跟着父亲练剑,会被母亲抱着,听舅舅摇头晃脑讲着听不懂四书五经,而不是随时随地被推出去挡刀挡箭挨罚受骂,也不是时时刻刻去模仿另一个人的姿态语调、临摹她的字迹书画。
她也本该有自己的喜好,和父母双全的自由人生啊。
可最让傅长乐愤慨和无力的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死了。
一身罪孽的巫心死了,推波助澜的梁景帝死了,甚至连不知情的获利者靖阳,也已经死了。、
事到如今,她甚至不知道该去向谁报复,不知道该向谁去讨回这一笔的血债和再也无法扭转的人生!
十三抱着傅长乐的手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他心里熊熊燃烧着屠尽所有一切的怒火,开口的声音却带着酸软的水汽。
“殿下,殿下。”
十三一下一下抚着傅长乐的后背,想要低声哄她,却最终什么也没说,只一遍遍唤她:“殿下,殿下……”
傅长乐重伤未愈,极怒极悲之下,胸口箭伤毫不意外地再次崩裂了。
封悠之气的直接摔了药箱,头一回指着十三的鼻子高声怒骂:“到底怎么回事?!她先前把所有人赶出去,好,赶出去就赶出去!但我走前怎么说的,十三,你自己说,我有没有告诉过你要她保持情绪稳定、切记大悲大喜?我说了是吧,说了是吧,那你现在倒是告诉那些话是被狗吃了吗?你倒是告诉我究竟是什么破事直接让她怒极攻心、悲极伤身?!她小命不要了是吧!
”
十三一声未吭任由他炮轰,封悠之一通发泄终于勉强平息了怒气,捏着鼻子替床上的病患重新包扎伤口,没曾想他刚一动作,昏睡过去的傅长乐竟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