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
须发斑白的道人沉浸在深深的梦魇里,眼前的场景不断地飞快转换。
纤纤盈盈的少女似乎在黄昏的光芒里倚门而笑,身影却渐渐消失不见。下一刻,脸色Yin沉的少女匆匆从门外走进来,却仿佛对自己视而不见。年迈道人听见那个年轻版本的自己低声怒斥:
“没大没小!见了兄长还不请安?你这几日都跑到哪里去了?众弟子说这些日子你从早到晚都不见人影,整日和厨房新来的小子厮混。昆仑山上下你还没玩够?别人家像你这么大的女孩儿,早就懂得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做个等着嫁人的娇小姐。你倒好,和疯猴子似的——”
少女转过脸来,被太阳晒得黝黑光滑的肌肤上凝着细细密密的汗珠,瞪着眼睛:
“别人家可没这样的兄长,动不动一走就是大半年,丢我一个人在昆仑山。我不和阿晏玩,难道和你手下那帮古板无趣的昆仑弟子玩?”
道人端坐高堂,对少女的顽劣性子愈发不耐:
“英儿,你是我昆仑三思的妹妹,天下多少英雄少年等着向你求亲。你就算不喜欢本派弟子,千岁宫和昆仑是世交,也有不少出类拔萃的青年,就算不是俗家子弟,你看中了哪个,我和心空道人打个招呼令其还俗便是……就算千岁宫的你也看不上,京城达官贵富王侯将相任你挑选——不好,还是与道门中人联姻来得让人放心。如今南海势力渐渐做大,曲连环的野心不容小觑,寒潭幽堡又素来摇摆不定……若我昆仑能与千岁宫结成姻亲,必能压过南海的气焰……”
少女气得转身便走,道人厉声呵斥:
“来人,将秋若英带下去,关在房里,除了一日两餐谁也不许见!”
须发斑白的道人沉浸在幻觉中,额头上渗出黄豆大的汗珠,头颅微微颤抖着,轻轻道:
“英儿!”
门外的天色突然变得漆黑。瓢泼大雨冲刷着台阶,狂暴的冷风吹开木门,将桌上红底嵌金的庚帖吹乱。被暴雨浇得蓬头垢面的少女冲进房中,将凤冠霞帔往地上一摔,声音嘶哑得不可思议:
“哥……你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你要我嫁给谁?你再说一遍?”
从打坐中缓缓收功的道人睁开眼睛,充满耐心地解释:
“生辰八字为兄已替你算好,与千岁宫心空道人的弟子白尘乃是天作之合锦绣良缘。嫁衣嫁妆这些事情你就不用Cao心了,昆仑上下自然有人为你Cao办,你就乖乖待在房中——”
“你怎么能把我许配给白尘那种人!你知不知道为人心胸狭隘,自己却管教弟子不力,门下弟子一个比一个荒唐——白尘是他们中间最无耻的一个,每个月都要换便装下山去青楼——”
“够了!”
高座上的道人厉声呵斥,却也觉得自己口气太过严厉,便和缓了语气道:
“少年儿郎,谁没有个浮躁好玩的年纪?等成家立业,自然便收了心,何况你又是我昆仑三思的妹妹,他自然会好好待你——”
少女发出了一声尖叫:
“我不嫁——我没有你这样的哥哥,你根本不关心我——”
少女抽出随身佩剑,将地上的凤冠霞帔一斩两段,飞也似的奔了出去。
室中脚步匆匆,人来人往。
“报告师兄,有人看见小师妹往后山去了,和后厨那小子在一起——”
“报告师兄,今夜雨这么大,纵然派出弟子搜山,也一时半会儿很难找到小师妹的踪迹,何况你吩咐过,这件事不宜闹大——”
“报告师兄,刚收到消息,寒潭幽堡已定下苍兰与南海连环的婚事,如今送亲的队伍已经上路——”
“什么?”
原本尚好整以暇的道人立即从座上站起:
“幽堡居然要与南海联姻,我必然不能让曲连环如愿以偿,下山!”
“可是小师妹——”
“找到那疯丫头,就把她关在房里。等日子到了,我自然会回来处理她和白尘的婚事,其余的不用管她!出发!”
须发斑白的道人猛地睁开眼睛,从混乱的梦魇中惊醒过来,仍然分不清面前的场景是真是幻。黄昏的阳光从窗棱里斜斜射进来,百里临江捧着盛了饭食的托盘站在门口,毕恭毕敬:
“师父,您醒了?”
百里临江看着室中打坐的三思道人,见他眼神浑浊似又有疯癫之兆,想起昨夜昆仑弟子说他头痛,青年心中不免又惭又愧。神仙饮已尽数掺在了饭菜之中,青年自己又提前尝过,的确无色无味且无毒性,仅仅令人昏睡而已,然而即便如此,青年心中仍充满了愧疚,为自己欺骗这样一位半疯癫的老人而不安。
“江儿,是你啊……你白天去哪儿了?是不是又在昆仑山满山乱转了?多大的人了还是像个孩子似的,你又不肯练昆仑剑法,要练你自创的那招月下雪莲?哥哥好久没有见到你——”
三思道人猛地收声,意识到面前说话的对象并非秋若英。百里临江十分摸不着头脑:
“师父,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