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天福就抽了空,在午歇时候去找邱二。一见面还没说话,邱二先嚷嚷,“稀客。稀客今天咋来了。”
天福脸一红,晓得自己这些日子频繁往白房子跑,怠慢了自家弟兄,不怪被人用斜眼看着。他想辩解几句,又嘴笨,憋了半天,只有一句“是我不对。”
邱二很容易地原谅了他,挥挥手,大度地说,别往心里去。谁没个紧着吃rou的时候呢,哥我在你这年纪,见了条狗子都想cao。
天福见邱二不怪自己,放了心。不过他有话要问,叫了声,邱二哥。
邱二哥说啥?
天福说,那哑子,他……
邱二说,他咋了?
天福又说,我……
邱二见他吞吞吐吐,倒紧张了,说你咋了?你看上那哑巴了?
天福吓了一跳,摇头摆手地说没有没有。
邱二敲钉转脚,真没有?
天福肯定地说,真没有。
邱二松了口气,说我想也是,哪能呢。他倒是好心,心想天福第一次是自己带去的,要是被迷了心窍,可不是自己害了人家。
天福张了张嘴,终于问,二哥,那哑子,他,他到底为啥被关在这儿?
邱二看看他,嘿了一声,说我就知道,你小子不问明白不死心,是不是?他不等天福回答,一拍大腿,说,得了,今天哥哥给你交个底儿。那个哑巴,你知道他哪里的人?
天福摇摇头。
邱二压低声音,故作神秘地朝北一指,说,那边儿的。
天福说,他北方人?
邱二气的捶了他一下,举高了手再往北指,说那边!那边!!
天福呆了半天,明白了。
天福知道那个“那边”,十几年前,为了跟“那边”打仗,官府里来人,从乡下抓了不少壮丁,也荒了不少田地。一仗打了好几年,连原先的太子都战死了,天福的爹娘也是那时候没的。不过幸好,最后打赢了,把那里的人杀了不少,剩下的就像牛羊那样迁过来,分散到各处,做下九流的营生。当今天子连听到那地方的名字也要降罪,从此没人再提那个地方,也没人再说那里的话。
邱二见他懂了,又说,还不止哩。那些人到了这里,就该老老实实的卖力气干活,是不是?但那哑巴,他压低声音往两边一瞟,其实两边根本没人,他偏要故弄玄虚,说,“那哑巴,听说他巴结了二殿下,还在京城里继续害人,后来又偷了宫里的东西要跑,幸亏没跑成”,他小心翼翼地朝天上指指,仿佛上面坐得有人,“……龙颜大怒,所以把他”,最后朝白房子那里一努嘴。
天福听邱二说完,哦了一声,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他早知道哑子不是好人,可现在听邱二说他真不是好人,还是觉得有点憋闷。
他呆了半天,终于下定决心,说“他,那哑子,他给我开了张方子。”
邱二立刻紧张了,说,“什么方子?”
天福跟他把首尾一说,拿出方子给他看,说就这个,要我治腿呢。
邱二对着纸看了半天,问天福,你认不认识字?
天福说不认识。
邱二咳了一声,我也不认识。
天福想想,说,那我们找个认识的人问问?
邱二说,不行不行。你拿去给人看,别人一打听,谁给你的,那可糟糕。
天福不明白为啥糟糕。邱二给他掰开了揉碎了讲,说兄弟,你想想,那哑巴被剪了舌头,锁在这里,就是皇上的意思,不叫他跟人说话,是不是?你拿了他写的字,叫别人知道了,要怎么说得清?就算这是个方子吧,要是他还给你写过其他的呢?要是你还给他传递过什么呢?
天福忙说,没有!我没有!
邱二说我知道你没有,你就是好心,看他可怜,去那里洗洗弄弄……嗐,那也不是啥好事。你想,咱这营里,多少人跟那边打过仗,多少人的亲兄弟,亲爹亲叔伯死在那儿?这都恨着他呢。你要去逛他,那没事儿,但你要是,要是……别说哥哥我没提醒你,这上下千把只眼睛,可都看着呢。
邱二苦口婆心劝了半天,最后拍拍天福的肩,见他闷闷地不说话,又问,对了,你那腿伤咋样?还没好?
天福动动腿脚,说差不多好了,有时候还疼,但没啥要紧。
邱二说,还是了。咱们的大夫明明能治好,那哑子干吗给你开方子。谁知道开的是不是毒药。他心里其实还有一句,就算不是毒药,也是为了讨你的好。但想着天福人傻,要是说了,说不定他还感激那哑子,就咽下去了没说。
天福叹了口气,知道邱二这些话都是为的自己好。
两人于是去灶下找了火。邱二说,扔进去。天福就把纸扔进去。那纸很快烧着了,上面歪歪斜斜的字在火里扭曲挣扎,变得焦黑,又变成灰,一点痕迹没留下。邱二还用拨火棍去拨了拨,确定烧没了才放心,说兄弟,走了。
天福应了一声,却没动弹,蹲在那里,又叹了口气。
邱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