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直摇头喟叹,不论是真是假,堂堂大明朝太子就害在了一个无名小卒的手里,动机只是为了向另一个皇子的团体邀功投诚,这种荒唐事恐怕如实写入史书,都难为后世人相信。
只不过,咱们怎知道皇爷只派了我一人来打探,没派别人呢?将来要叫外人查到你头上,可就没我这么好说话了!”
汪直的希望瞬间所剩无几,这反应不就是被人戳破之后的惊慌失措和恼羞成怒么?如果真的与他毫无关系,他就该失笑着问他“你是不是吃错药了瞎想什么呢”,完全无需反应这么大。
不安全,在乾清宫直房说话也不安全,汪直这日便特意在向李唐告辞离开之后,盘桓在安乐堂与神武门之间的清净地带耗到晚上,等来了张敏,对他说有话要问他。
原来是这样么?汪直稍稍思忖了一下,就驱除了疑义。他很熟悉张敏,张敏算是个有心眼的人,却就像有人说的那样:他的心眼都在表面上,绝非一个心机深沉的人,若说这会儿是装羊骗他,那不是张敏的作风。
张敏是介于这两种人之间的,而孙智和卓玲两口子连字都不认识,人到中年还做着高不成低不就的职差,眼见一辈子也没希望混出头,正是典型无知小虾米。
“你都想不到,”张敏闷了一阵又抬头道,“孙智那孙子为了邀功还告诉我说,他不是在清宁宫当差吗?那晚火起之后他趁乱接应柏娘娘,最后太子坠地都是他亲手所为,而非柏贤妃失手所致。也便是说,是他亲手杀了小太子的!也不知是真是假。”
张敏愕然愣住,静了片刻才惊怒叫道:“你说什么鬼话?那事怎会有我插手?关我屁事!”
他咬牙切齿地说着,一把拉住汪直手臂,直握得汪直发疼,“兄弟,你看看我,看我像个有胆子谋害太子的人吗?我听了孙智的话也吓得冷汗淋漓啊!他在清宁宫当差,我这些日子远远望见清宁宫就胆颤,更别说再搭理孙智两口子了,我……我恨不得把他俩毒死!让他们做这种掉脑袋的事儿还拉上我!这是往火坑里拉我啊!”
汪直又是痛心又是着急,也压着嗓音恳切道:“师兄,你当我为何要问你这话?我跟你交个底,是皇爷有所疑心,差我打探这事。可真要是你做的,你觉得我会把你卖给皇爷吗?我会眼看着你丧命吗?我只想要你对我也交个底!”
而且张敏的说辞也很符合他的性格,他是个小人物,格局就那么大,做什么事都是小打小闹,打小算盘,谋害太子来博前程那种大手笔,确实不像他能做出来的。
他甩开汪直的手,沮丧得几乎要哭出来,“关我什么事啊?我是盼着太子早夭,可我连扎个小人都不敢啊!”
他声音发起了颤,脸上尽是骇人的恐惧,“柏娘娘和太子出了事,我本来挺高兴的,这是老天帮我啊!我还去找纪娘娘吹牛皮……没想到过了没两天,孙智竟然悄悄跑来对我说,那是他跟他对食做的,这下为我的前程立了大功,以后他们两口儿就指望着我提携了。我……我都吓死了!”
他蹲到旁边温言
有胆子做那种惊天大案的只会是两种人,要么是大佬级的boss,要么是不起眼的小虾米,因为只有最有知识的和最无知的人才最无畏。相比而言,小虾米犯起蠢来,胆子能比大boss还大。
其实他也没想清楚这事要真是张敏做的,他该怎么办,应该不会去向皇帝告发,真告发了张敏就得被千刀万剐,为了给柏贤妃母子伸张正义让张敏被剐,他自认还没正义到那份上。但无论如何,他都想知道真相,必须要确认真相究竟如何。
看着他好像挺坦然的,汪直心情放松了些,直截了当地问道:“师兄你跟我说,柏娘娘逃出景仁宫的事,有没有你插手参与?”
他拉了拉张敏的袖子,往旁边一指:“筒子河就在跟前,反正我已经疑心到你头上了,师兄你要不信我,现在就把我打晕了,往河里一丢。没人知道我今天在这儿等你,他们只会以为是我贪玩失足,怀疑不到你头上。
张敏望着他,呆呆站了一阵,忽然像抽空了身上力气一般,身子一塌,坐到了路边,颓丧无力地说道:“都是我这张嘴招了祸,之前有回跟孙智他们一帮人在一处喝酒,我喝高了,信口抱怨了几句皇爷对小皇子不闻不问,只顾疼太子,太子都还不知养不养的大呢,怎就理都不理小儿子呢?他们都对我纷纷附和,还有人说,柏娘娘是个疯子,生下的儿子说不定也是个小疯子,如何能继承大统,还不如趁早退位让贤。我那时喝得头晕目眩,也不记得说话的是不是孙智,后来……”
“对你个臭狗头!什么下药,什么放火,什么跟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张敏又是急眼,又要压着音量,嗓子都憋得沙哑,愈发显得歇斯底里。
天已经黑了,旁边就是筒子河,周围静悄悄地没半点动静,张敏拉汪直:“有什么话一边走着一边说,不然等落锁了再叫门就麻烦了。”
他接着道:“师兄,是你串通了孙智和卓玲,给景仁宫宫人下了药,还弄坏窗户,叫卓玲自称吕嬷嬷诱骗柏娘娘出来去到清宁宫放火的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