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宦官听后却更不放心了:“那他要是报给皇爷可怎么办啊?到时我岂非连命都要没了?”
“你放一百个心,绝不会的,他真有那个心,我还能顺着他?”孙绍连番安抚劝慰,才叫小宦官放心收了银豆子,进去关了角门。
孙绍转身小跑着去到一处墙角,汪直正等在这里,孙绍小声道:“问清楚了,早在上月月初,那个嬷嬷便告病出宫回家去了,是柏娘娘亲自着人向皇后娘娘上报的。”
汪直很有些兴奋,双目灼灼地点头道:“好,多谢你了孙哥哥,这消息太重要了!”
他是最近才发现,后宫里看似闭塞,其实真想打探什么消息并不难。他在宫里能信得过的人除了李唐、李质、怀恩、张敏之外,就还有孙绍刘合他们几个廊下家的旧邻居。因他这几年地位再如何升都没摆过架子,对这几个旧邻居也一直照应有加,这几人待他都比待张敏更真心,对他是有求必应。
别看这几个宦官看似是个住在一起、工作也在一起的小团体,实则每一个都另有着自己的小社交圈子,有给景仁宫的小宦官施过恩的,有和宫正司的女官认过干姐弟的,还有跟清宁宫的小宫女调过情的,这个打听到这样一点消息,那个打听到那样一点消息,拼拼凑凑,就形成很详实很具体的一条证据链。
原来身边就有着这样有用又高效的资源,汪直颇觉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这一次根据胡顺和孙绍分别打探来的消息,他确定了一件事:早在一个多月以前,柏贤妃曾经送了一个身边侍奉的嬷嬷出宫回家,从前景仁宫的库房一直由那个嬷嬷在打理,自从那个嬷嬷走后,库房里的东西都没别的人怎么动过,也就是说,最可能给万贵妃送的礼品动了手脚的就是这个嬷嬷,可惜人已经被柏贤妃送出去一个多月了,现在想找都不见得找得着了。
人家是早在一个多月前就打理好了,擎等着关键人证跑没影了才发动呢。
原来没看出来,那个说话都像没脑子的柏贤妃,竟然还会搞这些啊!
汪直原先就觉得,周太后那老妖婆虽然坏,却真不像是会搞Yin谋的人,她跟钱太后针锋相对了那么多年,也没见搞过什么Yin谋啊!这事还是更可能是柏贤妃的手笔。如今已经可以下结论了。
可是,下了结论又该如何呢?把这些证人都赶到宫正司大堂上去作证么?
孙绍他们在答应帮他打探消息的时候就对他明确表示:我们打探来的消息只能供你心里打个底,可不能给你做呈堂证供,不然的话,你就是把这一连串的人都卖了。
别人且不说,景仁宫的下人们要站出来指证他们的侍长搞Yin谋诡计,万一出点岔子,他们都会变炮灰。难道指望他们能像现代的正义平民一样,按着圣经发誓作证?那纯粹成笑话了。
这年头本来就有很多案子很难审得清,明末三大案,梃击、红丸、移宫,都没有多复杂的案情,可真相如何,却最终也没闹清楚。
所以司法程序是指望不上的。
再说,张敏说得对,眼下最难挽救的不是万贵妃的人,而是她的风评。你摆出再如何有力的证据证明万贵妃是无辜的,外人依旧会说,都是皇帝偏袒她,才让她脱罪。她就是谋害了皇次子。
只挽救她的人,任由外人颠倒黑白,汪直是不甘心的,更不必说如果朝臣持续施压,还不知皇帝会向着哪边。
那么又该怎么做呢?
汪直回去想了一宿,才终于有了个成形的主意。
一场秋雨一场凉,下着秋雨的Yin凉天气里,宫人们能不出门的都不出门,四处都是清清静静。
汪直穿着油绸布的雨衣站在司礼监衙门大门外踯躅良久,还是没有进去,扭头走了。
他要去求师父出面替万贵妃主持公道,师父有可能管,也有可能不管,万一师父不愿管,还发话不叫他管,他就真的不便再管了。他不敢冒那个险。
还是先斩后奏好了!不,应该是斩了也不奏。
司礼监里门房里,小火者从窗口离开,跑去门口,撑开一柄大伞,举着跑过细雨淋漓的庭院,将伞放在房檐下的回廊里,推门进了怀恩的直房。
“怀爷,汪小公公走了。”
怀恩“嗯”了一声,停下了手中的毛笔,抬眼朝敞开的窗子之外望过去。
那孩子确实是个聪明的,知道来跟他说了,这事就可能管不成了。
这事确实不宜司礼监掌印亲自出面去管,究竟要不要放任汪直去管,怀恩心里也有着疑虑。世间不公道的事那么多,他何尝没有过拨乱反正的抱负?就说当初张元吉的案子,他就不曾想过透给外廷一句话、指示他们暗中斩草除根么?
可是年龄越长,顾虑就越多,他早已不是那个自认为正义附体、可以力挽狂澜的少年了。很多时候是管好,还是不管的好,他根本拿不准,就干脆选择了冷眼旁观。这样瞻前顾后的自己,他一点都不喜欢。往日大伙都觉得怀公公总在跟人较劲,却没谁知道,大多时候他是在跟自己较劲。
汪直比他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