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火者伸手指指屋中空地:“就在那儿跪着就成了,时辰到了怀爷会来跟你说话。”
说完就走了。汪直瞠目结舌,这是为什么呀?为张元吉的事?内阁那几位老大人会把消息透出来?透出来对他们没啥好处啊!那是为皇次子的事?杜嬷嬷的嘴那么不严实?从没听说过她跟师父有什么交情啊!
两件事似乎都不可能外泄,可是除了这两件,他真没干什么啊。汪直一头雾水地在地上跪下,思来想去也想不明白,难道是被谁嫁祸了?怎么一点风声都没听见呢?
据说进宫做下人头一项基本功就是学会跪,可惜汪直从来就没练过,他自打进宫就没受过苦,打骂没挨过,受罚更没有过,从来都是被捧着宠着过来的,可以说连皇子皇女都难有他过得这么顺当的。
所以刚跪上一刻钟就快受不了了,他只能左右腿倒换着重心,一条腿吃力时让另一条腿歇着,如此坚持了少半个时辰还是熬不下去了,两个膝盖都像钉了钉子,疼得钻心。汪直竖起耳朵听听周遭没有声音,料想一时半会没人会来,索性直接坐地上了。这下终于舒服了。
也就才坐了几分钟,门忽然“吱呀”一声开了,吓得汪直直接跳了起来。小火者在门口看看跳站起来的他,道:“怀爷说了,你实在跪不住了可以站着,但不能坐着。”然后又关门走了。
“……”这小火者真是随了怀恩的性子,刚正不阿,都不会看在汪直受宠来巴结他,汪直觉得他比自己还像师父的徒弟。
剩下的时间他就站着,站着就好多了,他这几年练的最多的就是站着了。
不知不觉凑够了时辰,怀恩准时过来了。
“师父。”汪直膝盖还在疼,强忍着给师父施了礼。
怀恩走到太师椅跟前坐下,语调淡然地问他:“知道错在哪儿了么?”
不太确定,汪直一时没接上话。
怀恩问:“还不知道?”
汪直可不能让他再说出“不知道就多跪一个时辰”,忙道:“师父我知道了!”然后半委屈半赧然地问:“是杜嬷嬷跟您说了吧?”他权衡来去,还是这一条可能性最大。
怀恩看着他这可怜巴巴的模样有点想笑,又强忍了下来。在旁人眼里,他与昔日宫里的同僚来往都很少,多年以来除了与覃昌交厚,似乎就没什么朋友了,其实正所谓“君子之交淡如水”,他是朋友很少,而且联络也不热络,但互相之间的交情却比寻常的酒rou朋友深厚得多。
他与杜嬷嬷是前后脚进的宫,杜嬷嬷比他大几岁,少年时两人曾经十分熟络,后来一个去了东宫,一个在周贵妃跟前伺候,见面的时候很少,联络也少,外人几乎都不知道他俩还认识,而事实上,这两人互相之间都很钦佩欣赏对方的人品做派,即使长久不见面,也保持着神交。
这样情况下,杜嬷嬷见到怀恩的徒弟在耍小聪明,岂有不告诉他的道理?
怀恩叹了口气道:“你一向聪明,本该是叫人放心的,你知道我最怕的是什么?我最怕的就是你聪明反被聪明误!”稍一停顿,他就又多叹一口气,“你是聪明,可世上聪明人多了,保不准哪一回你耍小聪明的时候,别人就像看耍猴一样看着你,转脸便将你卖了。师父可没法儿照管你一辈子。”
汪直闷头听着,待他停下来后又静默了一阵,才问道:“师父,依您所说,我这回管闲事是管错了?是不该管?倘若我不去多口,皇次子真就叫柏娘娘糟蹋死了,我也该冷眼旁观?”
怀恩毫无迟疑地吐出一个字:“是。”
汪直不说话了,有意见全部保留。
怀恩又叹了口气:“规矩定下来,便是叫人去守的,自有其道理。你觉得自己做了件好事,救了一条人命,为此坏了规矩也是应该,可你怎能确信,你每一回出于好心去做的事一定就能得个好结果?
就拿这回的事来说,倘若老娘娘差人接管皇次子还不及柏娘娘,反而养坏了呢?倘若此举刺激到了柏娘娘,将柏娘娘逼死了呢?倘若老娘娘一怒之下对整个儿景仁宫都下令严惩,弄死几条人命呢?到时你还有底气站在这里对我说,你觉得自己管闲事管对了么!”
汪直终于被镇住了,是啊,那些结果都是可能的,现在得了一个好结果只是碰巧幸运罢了。一次幸运,如何能保证次次幸运?他何德何能,认为自己能做救世主?
他顾不得膝盖仍然疼着便跪下来:“师父息怒,是徒儿错了,徒儿明白了,以后一定不再自作聪明。”
嘴上这么说着,心底却冒出一个疑问:一定不再?那再遇到我伸手就能管的事,就该因为不在我的职权之内而冷眼旁观?我良心受得了么?
或许,还是该具体情况具体分析吧……
怀恩却当他是真心认错了,亲手拉了他起来,安慰道:“知错了就好,你是好孩子,有一副好心肠,但凡别用错了地方,将来必会有所作为。”
汪直望着他问:“师父,您不想让我管闲事,除了认为不合规矩之外,是怕我把事管坏了,还是怕我引火烧身?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