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不早说……”
小气巴拉的,害得她冥思苦想好几天,该拿什么去跟他换“势力地图”。还故意挤兑她……
苏敏官眨眼,坦率摊手,道:“我以为你会求我一下呢。”
林玉婵狠狠瞪他一眼。想得还挺美。
“不过今日确实晚了,你一人回去不安全。”他收起笑容,指指楼梯口,“我有客房,床铺被褥都新——这点钱还是拿得出来的。你上去吧。”
*
接下来的日子,林玉婵每天都往博雅洋行跑两趟,翘首期盼容闳平安归来。
元宵节已过,博雅洋行早就重新开张。花园里植被抽芽,染了一片嫩绿,还开出早春的小花,静静地浮着一层香气,好像也在耐心等待它的主人前来观赏。
老板不在,容闳雇佣的伙计终日闲散,凑在小洋楼里喝茶抽烟打牌,要么就是侍弄花园。有时候林玉婵下午经过,看到他们打牌的座次都跟上午一模一样,除了身边多了几个外卖点心盒子,无甚区别。
可想而知,一天下来,营业额寥寥无几。
林玉婵想起以前在网上看过的“有钱人在外打拼,买了别墅,保姆天天享受”的段子,隔空替容闳心疼。
就算知道容老板心思不在赚钱上,薅资本家羊毛也不能这么狠啊!
林玉婵每天都在纠结,以后要不要跟容闳友情告个状,会不会被嫌弃多事。
这日春雨淅淅沥沥,路上行人稀少,只有高大的银杏树挺立道路两旁,挡住了大半蓝天。
林玉婵裹了个洋布小头巾,照例来博雅洋行打卡。
那些伙计都认识她了。姓常的经理热情招呼:“林姑娘,来喝杯茶!”
林玉婵礼貌谢绝。她也不差这一口茶,不跟着占容闳便宜。
刚走出西贡路口,忽然眨眨眼,觉得天上雨停了。
再一抬头,头顶覆了一把伞。
有人朗声说:“林姑娘,我耽搁得迟,让你久等了。”
林玉婵转头一看,高兴得一蹦三尺高:“容先生!哎呀我可想死您了!——哎,辫子歪了,快正一下。”
换别人她不敢这么放肆。容闳假洋鬼子一个,不会觉得她失仪。
容闳神色有些倦怠,胡茬一大片,帽子下面扎出碎头发,身上的衣服也混着一股chaoshi气味,可见旅途辛苦。
不过他气质不减,依旧是个儒雅潇洒文士,顶多看起来更落魄些,像个进京赶考、钱花光了的文士。
他身后停着一辆马车,车夫正往下卸行李。
“平安回来就是福。南京风光如何?路上还好走么?护照管用吗?”林玉婵不好意思直接问自己“代购”事宜如何,先寒暄寒暄别的,“太平……嗯,那边对您什么态度?”
容闳给了她一个复杂的眼神,苦笑着丢给车夫几角银币。
“一言难尽。跟我想的不太一样……”
林玉婵“嗯”一声,意料之中。
她踮脚看看他身后的马车。自己的六百斤茶叶在不在里头?那可是她的全部身家性命——这车厢看着好像有点小……
容闳看出她猴急,瞧着她笑了好一阵,才说:“林姑娘,你的茶叶待会再说。我饿死了,你还没吃饭吧?”
林玉婵不好意思再问茶叶的事了,只得摇摇头,讪讪道:“那我下午再来……”
“一起吧。我做东。别不好意思,你吃不穷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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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容闳挑了附近一家西菜馆。餐馆是个中式门面, 外面低调地竖着个英文牌。可进去之后别有洞天,好像一下穿越任意门,来到了某个Jing致的新英格兰酒吧, 墙上挂着鹿头, 饰着木纹, 壁炉里燃着小簇的火,黄铜油灯照出棕黄色地砖的纹路。
餐厅里三三两两, 不少洋人绅士淑女同桌列席, 优雅地戴着手套,翻阅着花体英文印刷的餐单, 不时凑在一起低声谈笑。侍应生左手背在身后, 在高脚杯里添上金黄色的酒。
林玉婵身在大清,不是第一回 有这种时空错乱的穿越感。租界就是这样, 中国人的土地, 像个乖乖的小姑娘, 外国人把她带离自己的家,按自己的喜好, 将她随意打扮。
她再三确认自己的记忆:方才容闳确实说他做东来着, 对吧?
好像现在还不兴AA制。谁邀请谁掏钱。嗯。
容闳误解了她犹豫的神色, 笑道:“这里没有男女不同席的规矩。请坐吧, 享受自由。”
她于是大大方方跟容闳一桌对坐,果然少有人对她侧目——仅有的几双眼睛, 还是惊讶于她的肤色和衣着, 毕竟洋菜馆里很少有中国平民姑娘光顾。
这种自由自在的感觉太难得了。可惜在大清,它只存在于主权沦丧的小小租界区, 专属于那寥寥无几的“上等人”。
她笑问:“太平天国旅途如何?”
容闳没等前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