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点吓人。”
这鸟鸣颇有节奏,是“笃、笃——笃、笃——”,又高又远,在林间回荡着。纪一舟道:“是四声杜鹃,这时节还能听到,怪难得。”
纪明亮过来了,扑进纪一舟怀里。纪一舟抱住它,仔仔细细检查一遍,没发现伤口,这才放了心。不停同狗狗说着对不起。纪明亮还沉浸在重逢的喜悦中,原本兴奋地甩着尾巴、舔他脸颊,听到“对不起”,才想起来后怕,把长鼻子钻进他胳膊间抽泣着撒娇。
原来老板带了自家的狗进山,才那么快找到他们。据说发现纪明亮时,它正在死命刨洞,也不知是吓坏了,还是被老鼠吸引了注意力。
回旅店的路上,李苑把两人骂了一通,两人一狗都垂头丧气,乖乖听她训话。
小谭一见他们回来,差点又哭了,站在纪一舟面前不住抽鼻子。
纪一舟想到她和赵星桥的对话,一时无措,不知该如何安慰。赵星桥咳了一声,拉过纪一舟的手,问旅店老板怎么处理伤口。
这声咳嗽假得不能再假,小谭同李苑相视一眼,低下头去。
纪一舟随老板处理伤,临走前对赵星桥小声道:“小谭交给你了。”
“什么?”
“你让她放下心思,别吊死在我身上。”
赵星桥问:“你要出柜?”
“还不是因为你!”纪一舟拍他一掌,“别说太细,你看着办吧。我头痛。”
赵星桥还没明白,小谭已经过来了,双眼直勾勾盯着他。
赵星桥摸摸后脑勺,明知故问:“有话要说?”
“你之前那个话,什么意思?”
赵星桥左右瞧瞧,找了个僻静地方,回答道:“就是你理解的意思,应该不会有歧义……我喜欢纪一舟,我想和他在一起。所以我在追他。”
“你是同性恋?”
“嗯。”
“纪主任知道吗?”
赵星桥沉默。
小谭明白了。她望着地面发呆,好一会儿才说出话:“我来实习时,就喜欢纪主任了。但是他好像很讨厌我,他和编辑部关系好,我在的时候,他却很少来。”
“我想那不是因为他讨厌你。”
“我有段时间还很不服气,凭什么他不喜欢我。”小谭抹一把脸,笑道,“我觉得我还挺绿茶的,单位里有些男的一见我来,眼都直了。但纪主任不一样。他明明是个男的,也没有对象,年纪也不大……偏偏没想过这一层。难怪苑姐之前还偷偷敲打我,说纪主任不靠谱。”
赵星桥想了想,说:“也不完全是因为性向,我想他并不想让人喜欢他。”
“你也这么觉得?”
赵星桥苦笑:“他很难接近吧。”
小谭连连点头:“是啊是啊!明明是妇女之友,又爱笑,又平易近人,但就是给人很难接近的感觉。简直滴水不漏嘛,我入职这么久了,都没打听出他喜欢什么样的人。”
赵星桥不假思索道:“他喜欢狗。”
小谭没听懂,只当他是开玩笑。她长叹一声,靠在一旁的树上,仰头望着夜空发呆,缓缓道:“我喜欢他,是因为我听到他和人吵架。很奇怪吧,他居然也会和人吵架。”
她无法对同事倾吐这段心事,朋友们不认识纪一舟,也无法理解她的心情。而这种心情,大概永远也无法告诉纪一舟了。
赵星桥或许能懂。她这样想着,将那件小事娓娓道来。
彼时她还在实习期,纪一舟在忙石头画展的事,神龙见首不见尾,整个人都快成了民协的工作狂传说,和单位闲散愉悦的气氛格格不入。
那天她在编辑部多呆了一会儿,离开时楼里已经没几个人了。她锁好门,经过会议室时,听到了里面的争执。
“艺术、艺术,你别跟我扯他妈艺术。我告诉你姓吕的,你不知道这场展览的目的是什么,展览的成败关系着什么,你只想着你的艺术!”
是纪一舟。小谭偷偷从门缝里看,见往日风度翩翩的男人一手夹着烟,一手拍着桌面,气势汹汹地站在桌边。
他对面的男人要冷静许多,淡淡道:“我是艺术顾问,是策展人,这当然是我的事。镇上雇我来办展,我就要负责。我只管好我的展,别的事跟我无关。不行就是不行。”
纪一舟怒道:“我好声好气跟你解释多少遍了?是我没讲明白吗?你这种活在云端的艺术家,你知道这些石头画哪来的吗?你知道民俗是什么吗?”
男人冷笑:“你管这种东西叫民俗?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东西有多少年历史。我是活在云端的艺术家,难道那几个老头老太就是活在地上的艺术家?”
会议室的长桌上摆了好几块石头画作品,小谭见过照片。不外乎是些风景、农田、乡村动物,画工粗糙,颜色艳丽,有的还写着烂大街的通俗诗、土味情话。
“别拿你那套Jing英审美跟我扯,我告诉你,这场展览所有的创作者,都必须是小R镇的农民。就算让他们重新画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