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八卦到什么了?”
“我是怕他身体不舒服,看他笑得那么开心,这就好啦。”
纪一舟没让赵星桥接,直接问了服务生,走进包间时,赵星桥正在打电话,见他进来,忙同那边说了一句话挂掉,给他拉开凳子:“抱歉,我以为你还要等一会儿。”
“不用道歉,你也太客气了。”
赵星桥和他相对而坐,笑道:“我想要赶快见到你。”
纪一舟黑了脸。
还好高级餐厅的服务生见怪不怪,递菜单的手平平稳稳,像个机器人。
纪一舟随便点了吃的,赵星桥问他要不要酒,纪一舟拒绝了,心想:居然还敢要我喝酒?
等到房间只剩下他们俩,赵星桥开口道:“谢谢你肯见我。”
“也不用这么客气……”
“刚刚打电话的是我妈,她骂我太唐突了,会吓到你。”
纪一舟难以置信:“……你还把这事告诉你妈了?”
赵星桥失笑:“你心里,我是不是特别幼稚、特别蠢啊?”
也就,勉强,跟纪明亮一个水平吧,纪一舟想。
赵星桥看出他的想法,理智地没有追问。他从书包里拿出一本笔记本,递给他:“那时没有好好告诉你,突然告白,一定吓到你了。我妈也说我做事没有分寸,请你原谅。”
日记?纪一舟不敢想这年头还有纯情少年写恋爱日记,接过来打开,看到第一页写着四个漂亮的正楷字:“大学国文”。
“是A大理工科学生的必修课,我在大一选修的,”赵星桥郑重其事地说,“那时候,你读博二,中文系民俗学专业的直博生,是这门课的老师。”
纪一舟翻看起赵星桥的笔记,刻意掩埋的记忆被骤然打开,他喃喃道:“嗯,教授们都不愿教,年轻老师又忙,系领导问博士生愿不愿意,我就去了。我那时候很缺钱,教一学年,攒了小一万。你不是中文系的?”
“不,大一是数学系。”
赵星桥喜欢数学。
爸爸是物理学教授,家里有许多难懂的书,不少是数学专著。他小时候在书房玩,童话书、绘本、小说都看完了,翻到数学书,顿时被那些整齐漂亮的数字、公式、图形吸引了,他看不懂,去问爸爸,爸爸这还早。隔日,爸爸买了教具,开始给他讲加减法,告诉他什么是数学。
从邈远幽深的宇宙,到家里的一桌一椅,从古希腊的阿基米德,到当代的华裔学者张益唐,数字、结构、几何、方程、逻辑、坐标、概率……有关数学的一切都是如此美妙,人类能用如此简洁优美的公式定理来解释眼前纷繁复杂的世界,一切都通过数学各得其所,万物归宗。
他从没想过数学系以外的专业。
“我想像我爸那样做一名学者,做数学家。”赵星桥微笑着,“我妈说数学家很穷,我说那有什么关系?哪怕是身无长物,住在荒郊野外,数学家的大脑也是自由而丰盈的。”
“她就说好吧,我最好以后也能找个有钱的律师老婆,不过没有钱也没关系,她和爸爸会养着我的。只要我做我喜欢的事。”
纪一舟道:“你有一个很好的家庭。”
赵星桥点头,又面露苦涩:“所以考到A大数学系,发现我一辈子都做不成数学家时,我觉得很对不起他们。如果他们的孩子不是我,而是我的同学,或许会好得多。”
纪一舟沉默,他见过、听过、经历过太多这样的事。
“数学是需要天赋的。没有天赋的人,再努力也不行。这和其他学科不一样。”
在赵星桥壮志踌躇地开始专业学习之后,才意识到横亘在现实与理想之间的鸿沟。这个世界天外有天,他要花三个小时才能明白的题目,有的人只要三十分钟,他需要全神贯注才能听懂一半的课程,有的人当堂就能和老师讨论可延展的思考。曾经令他快乐的数学,在短短几个月里,给他带来了灭顶般的痛苦。
“那时候我总是熬夜学习到两点,看书、写作业,缠着老师问问题,但越是努力,就越是知道我不行。”赵星桥微笑着,他现在已经能坦然承认这件事了。
纪一舟说:“我大概知道那种感觉。”
“嗯,会怀疑自己的价值。”
“如果一心只想做一件事却做不好,就会不停地问,是不是我不行?凭什么我就不行?是我有问题吗?”
“是啊,一度觉得干脆还是死了好,反正我也没什么存在的意义,我创造不出有价值的东西。”
纪一舟问:“你是怎么走出来的?”
赵星桥看向他:“我遇到了你,你走进教室,在黑板上写‘文学’,问我们文学是什么。”
纪一舟不由笑了:“你是文青吗?这个理由太搞笑了。”
“那时候我才刚成年嘛,”赵星桥也笑,深深望着那本被好好珍藏的笔记,“我从没想过数学以外的事。那是你教的第一节课,因为是必修,我本来想写作业。”
“不在大学国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