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才刚倒戈的墙头草都忍不住去看陆十宴,心中冰凉一片。
陆十宴不知道李绩从何得知,可是那看透一切的双眼太过可怕,既可怕,又可恨,恨得他一看到那张脸,就总是想起自己女儿单薄的身影。
“你怎么知道……”
“你怎么都知道……”
陆十宴双唇止不住发抖,心里无意识地想到自己功亏一篑的画面。
“你等着沈佑潜能给你千里驰援呢?他怕是自顾不暇,就算你杀了我,也吃不下整个丰京。”
李缜的话似是激怒了陆十宴,他忽然踏前一步,近乎发泄般地吼道:“那就杀了你!”
“那就杀了你!”
“我本就没想要一举功成,我从来不赌大事成败,我就是想杀了你!”
陆十宴拍了拍自己胸脯:“不管怎么说,我陆家对得起你!是你,是你对不起我们陆家!”
他说着,满是褶皱的脸上已经老泪纵横,不再满腔激昂,剩下的只是无尽的痛苦和愤恨,他说了那句积压在胸中很久的话,当初在紫宸殿,在衡元殿,或者在更久之前,把女儿送给李绩之前,就应该这般拍着胸口说:“我陆十宴对得起你,不需要我女儿维系这份对得起,让你记得这份对得起。”
可他从来不敢说,他只有此时说出来了。
可是女儿已经不在。
看着祭台之上李绩那张沉默的脸,渐渐被泪水遮挡,模糊不清,其实他从来也未曾看清这个人,当初择木而栖时,他看重的也是李绩比李缜更加绝情,为什么要看重这点呢?重情不好吗?
他无数次问自己,可是也已经晚了。
陆十宴抹了一把眼泪,伸手一挥,可是下一刻,他没有听到预想中的痛呼,反而感觉到自己肩膀一凉,紧接着是撕裂皮rou的疼痛,他骤然捂上肩膀向后踉跄一步。
天庙对面的房脊上忽然站起一人,烈烈红袍随风飘荡,他一手执弓,叉腰站起身。
“墨迹太长时间了吧,本王都要在房顶上睡着了!”
李准从高处跳下,一落地,天庙四处藏匿的玉麟军黑云一样跟着出来,每个人右臂上都绑了一条红绸。
“怎么样,陛下,没晚吧?”朝臣面前,李准多少收敛一些,没有直呼李绩“四哥”。
那些刚刚打算追随陆十宴的臣子们一看到这个架势都傻眼了,恨不得拽出旁边同样傻眼的“玉麟军”手上的刀直接抹脖子得了!
竟然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聪明一点的反应过来,这根本不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是姜太公钓鱼,傻者上钩!再看看那些气定神闲的朝廷重臣们,一个个脸上丝毫惊讶都没有,这是早就准备好了给他们做一个局呢!他们为什么这么快就投降,不再等等?
倒戈的人特别后悔,又十分狼狈地被玉麟军三两下制服了,一点战斗力都没有,就更显得他们屁用不顶。
李绩从祭台上走下去,慢慢走到陆十宴跟前,容卿跟在他身后,心底的石头落定,也知道今天的事情终归做了一个了结了。
只是面前这个捂着肩膀的人,看着有些可怜。
他似乎是卓家的另一面。
容卿不敢去深想。
“难怪……燕还寺的传国玉玺我会拿得那么容易,原来陛下一早就下套了。”陆十宴脱力地跪在地上,肩上不停地流着鲜血,李准故意避开了要害,流血而已,还不至于马上就死。
“所以,南境军情,也是假的吗?”他抬起头。
“半真半假,”李绩顿了一下,“十三部内斗而已。”
从一开始就没有什么南境告急,卓承榭到达边境的那天开始,就已经对南域十三部采取了远交近攻的对策,眼下十三部急着内斗,无暇顾及大盛,张成玉一个人镇守那里也足够了。
“所以,汝阳王是去对付沈佑潜了,是吗?”
容卿
看向李绩,虽然之前早有猜测,可是亲耳听到别人印证猜测,心情还是有些不一样,李绩好像注意到了她的目光,转过头捏了捏她的手,又回过头去。
“现在,沈佑潜应该已经不再这世上了。节度使世袭罔替,是该好好清洗一遍各道的藩镇节度使了,短期内他回不来。”
看似在跟陆十宴对话,却又好像在说给身后的人听。
还是等不到大哥啊,容卿心思飘得有些远。
陆十宴忽然猛烈地咳嗽起来,佝偻着身躯,像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是该好好整顿……咳咳咳……臣一直有个问题……想问问陛下……”
李绩眯了眯眼,眸中好像也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忧伤。
“问。”
“陛下待臣……也如待汝阳王一般……信任吗?”
“是。”
“如果臣的女儿没有成为陛下的妃子呢?”
“……也一样。”
陆十宴突然揪住心口,趴在地上低低哭起来,直到哭声和哀嚎声交缠,分辨不出他是伤心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