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忘了刚才谈论的事情,神情略显哀伤的,提出了这样一个要求。
这几年,只要见她,总免不得被要求做这件事。
陶子谦从前没往深了想,还纳闷六姑是不是记性不好,一段话,翻来覆去听,就能听出花来不成?不过,未亡人怀念自己男人,理所应当的事,由不得他人置喙,陶子谦每次都老老实实听命。
后来才意识到,胡婉仪追思的心未必有多重,更多的反而是提醒陶子谦,无形中以恩义压人,让他不要忘了承诺。
想通了这道关节,他揣着明白装糊涂:“如您所愿。六年前,我被人介绍去西北,想着在开战前囤积一批天山雪莲花。可道路不熟,耽搁了行程,还没走到天山,战事就已经打响,一行人被困在路上,消息不通,摸索着道路返回中原,结果却误入两军交锋的地段,不幸遭遇了一股鞑子兵。”
陶子谦低下头,默默饮了口茶,继续道:“所幸那帮鞑子是刚被国朝击溃的散兵,上来先砍死了几个带刀的护卫,就光顾着抢马抢吃的,才让我们剩下几人借机逃掉了。我们慌不择路,只能朝着一个方向催马狂奔,有人落下也不敢回头看,从正午跑到夜晚将近,就只剩下四个人和三匹马了。”
马无论如何都走不动了,他们也将近一天一夜没进水米。陶子谦饿到发疯,不知该不该杀了马,让几人在临死前饱餐上一顿。他的好友严兴,逃出来没多久就摔下了马。最得力的张宽被砍断了胳膊,已经发起高烧、神志不清。陶子谦背后也中了一箭,拔出箭头后仍是流血不止,若再不处理伤口,很快也会和张宽一样。举目望去,四周唯有空旷的草原和陌生的山丘,而远方,却传来了狼啸。
年轻的陶子谦第一次生出了穷途末路之感。草原上风大,太阳一下山就冷得让人心慌,陶子谦和剩下两人想把张宽移到小丘后的背风处,他们已经不再奢望活下去,只想在死前为同伴做最后一件事。
绕到土丘后面,却发现那里已经有了几个人,打过照面,居然是在金陵见过几次的闫六哥。闫六脸色苍白如纸,嘴里哼哼唧唧不停,陶子谦看了一眼,就知他活不过当夜了。
闫六见了他却好像很高兴,嘶哑着嗓子叫唤:“陶家后生,你过来。我是不成了,过来,有几句话跟你说。”
陶子谦拖着疲惫的身子来到闫六身边,一坐下来,还没说话,肚子里先发出一长串“咕噜”声。闫六听了,哈哈大笑——如果那微弱的颤动和破碎的气音也能够叫作笑的话。
“取些rou干和水给他们!”闫六吩咐他的手下,又对陶子谦说:“吃慢点,快了要出人命。”
闫六身上散发着死亡的臭气,陶子谦顾不得挑三拣四,抓了rou干,在他身边慢慢啃了起来。
“六哥也是被鞑子所伤?”吃了几口东西,陶子谦问。他从刚才就很奇怪,闫六看起来是被人捅了肚子,脏器都流出来了,可他身边那几个护卫却没带伤,坐骑和行李也都完好。
“鞑子?”闫六似乎觉得好笑,“不是!这趟收皮子,顺路去一个相好帐子里待了几天,哪知道她男人提前回来了,嚯,这蛮子,二话不说,照我肚子上就来了一刀!”
……
“六哥知道自己撑不过去了,把他那几个护卫和药材都给了我,我才能走出草原。”陶子谦总是把闫六去见相好这事省略掉,只说是收皮子时被歹人袭击。
“作为交换,六哥叫我多帮衬六姑,‘别让她一个人孤苦伶仃,饿死在金陵城里’,六哥是那么说的。”
陶子谦似是感慨:“六姑现在吃着不尽,手下人才济济,陶某总算无愧于六哥嘱托了。”
以情势威逼无用,听他在那儿曲解,胡婉仪终于绷不住,嘲了一句:“看来郎君是不打算给我一句真心话了。”
“大家都是聪明人,陶郎就不必和我打马虎眼了。为什么?”她又问。
陶子谦默了下,也收敛了脸上笑意,正色道:“六姑是通达的人,这事,哪能轻易说出为什么,实在要问,陶某也只能胡乱编些话……”
“是因为她?”胡婉仪冷笑着打断,“为了刚才那个姑娘?”
胡婉仪语速很快:“马车、南安侯府的徽记……哦,是她,金陵第一美人,祝三娘?”
她语带讥讽:“我说陶郎怎么始终不娶妻,原来志存高远,心里想着侯府千金呀。”
陶子谦有些不快:“六姑说得哪里话。平白提她做什么?”
“呵!”胡婉仪笑得身躯颤抖,“郎君是不是以为只有自己聪明,其他人都是傻子?”
“从她出现,你的眼里就没再看过别人,不是么?”……就像我一直看着你。
“六姑当然可以有自己的想法。”陶子谦不置可否。
胡婉仪的神态有些僵硬,她盯着陶子谦看了许久,叹道:“陶郎,既已说到这个份儿上,我……我可以帮你娶到祝三娘。”
陶子谦一时错愕,竟笑了出来:“帮我?你要如何帮我?”
胡婉仪端起茶盏,润了润嗓子,道: